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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居舍人进对劄子 南宋 · 牟子才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四、《右编》卷一八、《宋代蜀文辑存》卷八七
臣闻君子之于小人,犹阴之于阳,不能以相无,而消长有常,亦非人之所能损益也。
先儒以为圣人作《易》,于其不能相无者,既以健顺仁义之属明之而无所偏主,至于消长之际,淑慝之分,未尝不致其扶阳抑阴之助。
盖阳属君子,阴属小人,固不可相无,亦不可相乱;
固不可相乱,尤不可相暴。
《泰》之为卦,内健而外顺,内阳而外阴,内君子而外小人,所以深致内外之辨,使之界限一明,不相淆乱。
君子得其位,可进以有为;
小人得其欲,虽退而无怨。
故圣人名之以「泰」。
泰之为言安也,言君子小人各得其所而不相害,乃所以为安也。
自古惟尧舜之时足以当之。
三代而下,治乱靡常,然不过由此二道,用君子则去小人,用小人则去君子,未闻君子小人而参用者也。
用君子则治,用小人则乱,亦未闻君子小人参用而可以久安而无乱者也。
然则有天下国家而欲久安而无乱者,必自辨君子小人始。
不明君子小人之辨而泯其异同,混其贤否,而曰吾将以是为安也,直幸而已矣,非圣人所为致泰之道也。
臣抑尝读国朝元祐之事而窃有感焉,夫元祐之所以为元祐者,用君子而退小人也。
元祐之所以为绍圣,则君子小人并用故也。
元祐之四五年,当时言者已凛然以邪正之不辨为忧。
朱光庭则谓用人之际,当以善与利二者之间加明察,使正臣日进而邪臣永退。
范祖禹则谓憸人在前则害政事,在下则害风俗,大则倾覆邦家,小则残败善类,不当使之在位,为他日患。
苏辙则谓君子小人势如冰炭,同处必争。
一争之后,小人必胜,君子必败。
不可惑于浮议,引与共事。
王岩叟则谓小人无能,斯不足畏。
小人而材,然后可畏。
当明辨力遏,毋使小人得以杂其间。
其言皆深切著明,反覆详尽,而于《泰》之一卦,莫不援以为据。
盖以为保泰之道在乎此,而堕泰之道亦在乎此。
是岂私忧过计哉,使当时尽用其言,绝祸萌,敦治本,虽百年元祐可也。
奈何调停之说,虽贤如吕大防、范纯仁、刘挚,亦且惑之,杨畏、邓温伯、李清臣皆小人之雄,而引之腹心,俾得乘间抵巇,阴唱邪说,绍述之论起而君子不能以一日安。
其后党锢祸成,虽大防、纯仁、挚亦皆不免报复之祸,则调停之论盖亦疏矣,遂使国家当其祸败。
至于宣、靖之事,不可胜悔,而光庭、祖禹、辙、岩叟之流独受知言之名,可不为痛哭流涕者哉!
伏惟陛下临政愿治,垂三十年,宜可以为元祐矣,而乃岌岌乎绍圣。
且宣、靖宜可以为泰矣,而乃骎骎乎为姤,为遁。
陛下亦尝思其故乎?
陛下未尝不用君子,而不纯于用君子;
未尝不去小人,而不尽于去小人,故其势不免参而用之。
夫君子小人势不两立,参而用之,则是正邪相轧而使之日斗于下,岂有安靖之理哉?
陛下试观三十年间,君子小人几进几退,几偾几起,几胜几负?
相寻至今,未有止极者,皆以此也。
陛下见其如此,不察其故,以为是纷纭华竞者,皆君子之过也;
而小人又挤而陷之,以为必去其类而后可靖国,则益误矣。
故始于君子小人并用,而卒至于君子日空,小人日盛。
臣窃惟小人不去,其害之大者有三焉:累君德也,害治体也,败善类也。
敢为陛下悉言之。
小人性本巧恶,又敢欺诬,其狡狯之术足以逢迎而为悦,其淫诐之辞足以诪张而为幻。
变黑为白,指鹿为马,以之惑人主之视听而乱其是非,甚至借人主之喜怒以成其威福。
耻为正论,而厚诬其君为不可以责难;
阴进邪谋,则归过于上以自逃于公论。
遂使谤议流闻,声光不著。
此则欺诬之说有累于君德也。
小人性本倾危,又好反覆,势在彼则始趋而终背,势在此则始背而终趋。
闪倏游飏,踪迹诡秘,巧险侧媚,情态乖张,其状似三变。
柔行巽入,善为模棱,软语卑词,曲相容悦,其状似两来。
操三变之心,行两来之术,而视势之所趋为向背,此反覆之说有害于治体也。
小人性本刻薄,又喜激发,上恶哗竞,则曰是好名也,是多言也。
上恶朋比,则曰是某党也,是交结也。
上恶诞妄,则曰是欺罔也,是浮矫也。
驾虚翼伪,造谤兴讹,其谮贝锦,其言巧簧。
阳为纳忠,阴实激怒。
其术一售,其势遂成。
枭心虺志,无所不为。
此激发之说有害于善类者也。
此三害者,千岐万辙,为变多端。
不惧上之悔患,务行其言;
不恤国之忧危,务伸其志;
不虞君子之困败,务遂其说。
为祸之烈如此,而可使之一日参乎君子之间耶?
通国之所谓小人者,陛下亦知去之矣。
臣以为非去之之难,而辨之之难。
去一小人,是一小人也,安知一小人之去,无一小人之进?
辨之则几矣。
夫君子、小人,如数一二,如别苍素,辨之无难者,是在陛下之心耳。
陛下如能致知格物以明此心,贱货贵德以一此心,明目达聪以广此心,使此心之体如衡之平,如鉴之空,既不失其好恶本然之真,又有以得其是非当然之则,所谓君子小人之情状,固无所逃乎陛下之前。
而陛下又即其贤否枉正之所在而为用舍进退之分焉,柔邪巧佞、阿意承旨者必斥,刚方鲠亮、犯颜苦口者必容,轻儇便给、狡慧削刻者必远,而庄重靖嘉、温纯朴茂者必亲。
出入多岐、阴有所主者必屏,忠信不二、孤立无朋者必用。
去其庸猥卑杂而存其耿介挺特,去其狠戾驵狯而任其宏毅惠和,惩其躁竞无耻而擢其靖退有守,黜其阴默深阻而取其疏明洞达。
不以乡愿而易狂狷,不以嬖人而嫉庄士,不以美疾而疏药石,则忠邪之位而内外之限明,岂不能致元祐泰亨之治哉?
今上而论思献纳多忠隽忠正之臣,次而给舍台谏皆端亮纯实之士,下而百司庶尹又能时发谠言于靖共正直之馀,陛下宜鉴镜其心,勿以小人参乎其间。
而二三执政亦宜去系累之私,昭平明之治,融朋党之意,绝反覆之虑,一以开诚心、布公道之言,而为进君子、退小人之地,思元祐诸老拳拳之忧,鉴绍圣以往纷纷之事,务使邪不暴正,阴不胜阳,以成泰内之治,岂不韪欤?
不然,实未有以知人才之孰忠孰邪,而姑听其一时之乍贤乍佞,则臣谓用者不必用,去者未尝去,而所谓安者,乃祸乱之所伏也。
臣隐忧所发,冒进瞽言,不胜拳拳。
按:《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五一。又见同书卷一八五。
论救蜀策疏宝祐二年 南宋 · 牟子才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二四一、《宋代蜀文辑存》卷八九
臣比者蜀事孔棘,尝进苦言,谓宜用李曾伯镇蜀,而以蒲择之、吕文德佐之,则选威望重臣为荆阃以应接之。
又谓宜召余晦,以释群疑。
此皆顺人心而为是急着,闻陛下亟赐采领,缄达大臣,以待处分。
陛下忧顾在西,一闻人言,即与大臣商之,真不翅如救头燃也。
大臣自独相以来,未尝召臣谋一事。
昨忽召臣至相府,议论反覆,数刻乃罢。
而指意所在,大槩只以隃制为是。
大臣曰:「蜀力屈矣,非通荆蜀为一,而借荆州事力以援蜀,则不可」。
臣谓:「荆事力既耗于襄樊,安得更有馀力以及蜀乎」?
大臣又谓:「曾伯既受节制,事急则必须进至夔门控制」。
臣谓:「曾伯既是荆湖制置大使,岂有舍本职公事而越足过夔门之理?
藉令欲往,万一襄樊有事,曾伯将趋襄樊乎?
西蜀乎」?
大臣又谓曾伯不过夔门,必遣吕文德代往。
臣谓此处分终是隃制,不若曾伯正除宣抚,使之专心一意,经理西事。
吕文德既为曾伯所任,必与曾伯俱西也。
大臣又谓曾伯节制四川,当不容辞。
臣谓以制置节制制置,则受节制者自无事权。
若未即召,则曾伯亦未肯受也。
大臣又谓曾伯且未肯受节制,若正除宣抚使,岂肯受?
臣谓曾伯忠义人也,使人主推诚以任之,温诏以趣之,彼非木石,岂不能感激思奋,以报上恩邪?
大臣又曰韩宣以城筑未就,不欲往阆州
清叟亦有奏,令且了城筑。
今且命杨大渊,则专任杨大渊,不可二三其说。
大臣又谓今且令曾伯节制,却令曾伯自求一人留司重庆
曾伯必委蒲择之择之既在剑阁,且令黄应凤主留司
臣谓此等处分太似缭绕,终不脱隃制规摹。
恐如此施行,重庆根本之地,无重臣以镇压之,则事终涣散也。
大臣又谓余晦当召,曾伯未受节制,未可出命。
臣谓不召余晦曾伯决不肯受命,统兵者亦且疑惑。
其为妨碍,非一端而足也。
大臣又谓若召余晦而出李曾伯宣抚之命,曾伯必飘然而归,是一日而失二帅也。
臣谓余晦狼狈至此,失之何损?
曾伯负当世重望,蜀之三军百姓愿得之以为司命曾伯忍孤人心耶?
又忍孤上意耶?
臣非敢与大臣辩论也,事势至此,大臣乃一切坐断,自以为庙谟高深,非小臣所可及。
臣至是亦不得不辩也,然岂得已哉。
或曰大臣忧边思职,日夜尽瘁,不可谓之不以西事为念也。
而子之言急切如此,岂大臣果有不忧蜀之过耶?
臣谓大臣之过非不忧蜀也,其过在于任己见而不受尽言,好顺上意而每怫公议,此即是过。
而又有大过者,在于自诡知兵也。
且兵岂易知也哉?
韩琦、范仲淹出入边陲,尚不能周知,今足不出庙堂之上,而谓洞知军戎万里情,此隃制之说所以牢不可破也。
且兵不中御,古之道也。
军中闻将军之令,不闻天子之诏。
今军中无钜细,悉制庙堂之上,而徒以尺书慰劳诸将,使诸将知有庙堂而不知有制阃,则知兵之说,臣所未喻也。
赵充国曰:「兵难隃度。
臣愿至金城,图上方略」。
今西事坏烂,而使曾伯节制数千里之外,诸将下禀令于节制,上禀命于庙堂,缭绕回曲,坐失事机,则知兵之说,臣所未喻也。
晋侯作三军,谋元帅赵衰曰:「郤縠可」。
乃使郤縠中军
今不谋帅而谋节制,分左右三距而无元帅以任中军之寄,专欲倚仗于节制,则知兵之说,臣所未喻也。
《师》六五:「长子帅师,弟子舆尸,凶」。
今长子帅师于数千里之外,而欲使蒲择之在边,黄应凤留司,既使韩宣总统,又使杨大渊韩宣总统,则知兵之说,臣所未喻也。
大臣虽谙熟科条,弥缝将帅,固识兵家之节度,而自诡知兵,此则大臣之过也。
程颐每与司马光说话,不曾放过;
范纯仁,十件事只争得三四件事便已。
程颐只为能受尽言,尽人忤逆,终不怒,便是好处。
今大臣能如不怒人以忤逆乎?
昔又有言范祖禹司马光必能协济国事,正色曰:「尔谓祖禹见光有过不言乎」?
今大臣能如乐听人之攻己过乎?
程颐,光之所荐也,祖禹,光之属也,而辩论不少恕,有过必尽言。
臣于二臣无能为役,然不敢不取法,以致臣区区爱助之微忠。
欲望陛下丁宁宣谕,使大臣以司马光之心为心,勿遂前非,勿贰后过,尽改隃制规摹,一从公论,以救吾蜀,则尚可为也。
若辨论之间是己见,屈策,而自谓如此足以隃制四蜀,则轻用余晦,以成一年之误。
若召不速,用曾伯又迟,其为误蜀,将有不可胜讳者矣。
惟陛下亟图之。
论辨君子小人劄子 南宋 · 牟子才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六、《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五八、《宋代蜀文辑存》卷八八
臣窃惟陛下月正元日诞布宸奎,以用人为第一义。
且曰:「古今治乱之原,由正邪用舍之故」。
臣拜手稽首,作而叹曰:大哉王言!
陛下之及此,世道之福也。
夫自昔人主莫不好治而恶乱,进君子而退小人。
然治日常少而乱日常多,君子常退而小人常进者,何哉?
由辨之不早辨也。
夫人主无他职,在于辨君子小人而已。
今陛下浚发睿衷,形之明诏,必灼然有以见治乱之所关,邪正之所在,而知所以辨之矣。
此臣所以深为世道幸也。
《诗》曰:「丰水有芑,武王岂不仕」,以言人才之盛于涵养也。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以言人才之成于患难也。
陛下图任以来,善类招旌四出,凡光明硕大、刚中端厚之士,莫不并列于朝,既足以为丰芑数世之储矣。
而其流落不偶,如积被摧抑者,如新蒙湔沷者,如持麾节于远外者,甘于家食,淹于倅贰,困于幕府之下僚者,大抵皆苍葭白露之馀,老于忧患而坚实可用。
苟不及时收召,臣恐其岁月侵寻而骨鲠消靡,良可惜也。
此在陛下加之意而已。
然臣尝深思静虑,以为陛下端平以来,未尝不用君子也。
其后疑君子为无功,而喜小人之有材,循至近岁,误任大奸,遂使空国无君子而用一副党人,凶慝参会,怨愤流行,卒召祸患。
使非鹿矶一捷,则宗庙社稷可为寒心。
陛下亦岂知其祸之至于此哉。
覆车未远,所谓小人者定皆绝意勿用。
如人之饥终不食乌喙,渴终不饮鸩浆可也。
今大奸既殒,而馀毒遗烈入人者深。
惟陛下尽聚诸贤,养元气以敌外邪。
然如胡安国有云,仁宗皇帝所养之君子既久且远,日以消亡,而王安石所教之小人方蕃息未艾,臣恐分数多少之间,正所当虑也。
且小人无材,何以动人主?
彼其治办也似能,其权谲也似智,其奉上也似忠,而不知鸷忍祸贼,实国家之斧斤,生民之乳虎苍鹰,而善类之鬼蜮蝮蝎也。
凶于而国,害于而家,其可再误耶!
夫所谓一介臣,断断猗无他技,其心休休,其如有容,以保子孙黎民者,固在此而不在彼也。
傥忽于几微,辨之不早,臣恐汲黯不足以胜公孙弘、张汤,裴度不足以胜异、镈,陆贽不足以胜延龄,邪正反复而世道随之矣。
《易》之《坤》曰:「履霜坚冰至」。
《泰》曰:「无平不陂,无往不复」。
《姤》曰:「系于金柅,柔道牵也」。
可不谨哉!
臣尝观元祐之时司马光、文彦博、吕公著在朝位,吕大防、韩维、刘挚、范纯仁在政府苏辙、孙觉、梁焘、鲜于侁、朱光庭、傅尧俞、吕陶在台谏,苏轼在翰苑,范百禄、曾肇、刘攽、苏辙在词掖范祖禹给舍傅尧俞、韩维、范祖禹、赵彦若、程颐在经筵,可谓盛矣。
一隙不谨,而杨畏、李清臣、邓伯温之徒已议其后。
天下事盖有不可胜言者,不然,虽百年元祐可也。
臣不胜惓惓。
寄畅淳甫 元 · 何失
七言绝句 押支韵
思君不见费人思,何日人思能已时。
又见鸾坡三月,数枝浓绿自丝丝。
乞与苏洵定谥劄子 南宋 · 李壁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八四、《宋会要辑稿》礼五八之八七(第二册第一六五五页)、《宋代蜀文辑存》卷七五
臣窃见国朝故事,臣僚三品以上方许赐谥。
其有抱道蕴德、声实俱高者,官品虽未及而法亦得赐。
邵雍官止校书郎元祐二年赐谥康节
徐积宣德郎政和六年赐谥节孝
此祖宗尊贤尚德之意,不专以品秩崇卑为间,其旨远矣。
臣伏见故校书郎、文安县主簿、编脩《太常因革礼》苏洵学综六艺,词杂百家,通于王政,达于权事。
方时燕安,中外以兵为讳,独著书极论为国之大计与制虏之长策,皆指事切理,不为空言。
欧阳修一见太息,比之荀卿,而韩琦亦谓虽贾谊不能过。
王安石恶其异己,指为战国纵横之流,天下不以为然也。
晚沾一命,订礼容台,浸乡于用,不幸赍志没地。
独其书伟然配、雄以传,而尤加器重,以为「文追典诰,论极皇王」。
自斯言之出,学者益以尊信,非若专门浅局之士,好高泥古,于用则疏者之比也。
仰惟陛下恢洪远猷,崇尚实学,如洵之贤,宜在褒表,轼、辙先已蒙恩,并得美谥。
易名之宠止及其子,尚遗其父,推本而言,于义为阙。
臣于庆元元年馆职日,尝因赐对乞将范祖禹常安民、张廷坚等一处定谥,即蒙圣慈开可,付外施行。
今者忝贰秩宗,实司邦礼,怀有未尽,不敢隐默。
兼本州守臣刘光祖见行陈乞,欲望睿明特饬攸司,参照邵雍、徐体例,与定谥,以示朝廷尊贤尚德之意,其于治道,不为无补。
讲筵乞读范祖禹唐鉴劄子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二五、《鸿庆居士文集》卷二七、《历代名臣奏议》卷八
臣闻人主无职事,惟辨君子小人而进退之,则人主之职也。
然君子小人不可以并进于朝,譬之冰炭,同处一器,必至交争。
君子不胜则奉身而退,乐道无闷;
小人不胜则含怒忍耻,千岐万辙,窥伺便利,以求必胜,一日得志,遂肆毒于善良。
三阴在内,其卦为否,祸乱之原,不可不察也。
迩英进读《资治通鉴》,上起战国,下终五代,千三百馀年圣主贤臣、暴君污吏是非得失之迹,治乱兴坏之端,盖数十万言,而文辞浩繁,进读有时,一日万机,终不能遍。
臣窃见故翰林学士范祖禹撰《唐鉴》一书,专论唐三百年君子小人善恶之辨,唐之所以兴以君子,其所以废以小人,著之简编,炳然在目。
其言曰:「我不可不监于有夏,亦不可不监于有商。
故周之王,以夏商为监;
今所宜监,莫近于唐」。
凡三百六十篇,釐为十二卷。
元勋盛德、乱臣贼子、忠邪贤佞,如指东西,如分黑白,开卷了然。
陛下即政之初,博延儒学之臣日侍帷幄,朝夕纳诲,以辅圣质之明。
与其论事于未然,孰若按已然之状?
与其考言于未试,孰若视已试之迹?
臣愚欲望圣慈每御迩英,诏左右之臣进读《唐鉴》一二篇,不出岁年,可见唐室废兴之由,尽出于君子小人用舍之际,善为可法,恶为可戒,必能补圣政之万一。
〔附录〕日记 北宋 · 刘挚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八三
元祐五年七月二十七日,以孟秋享致斋本省。
是日早,延和奏事毕,留身请补外。
谕以不可,哀祈切至,再拜而退,投表于通进司
随有旨东府,不许般出。
明日,从上自景灵宫还,至端门即入,即返辔而南,寓泊曹民园听命。
八月一日癸巳再表,批不允。
近当阎安自曹园押入,随班奏事毕,少留再恳,谕劳再三,未有可旨。
退再入劄子上焉。
是日有旨,诸处毋接外章奏。
五日五鼓封还所奏,陈衍押入,见于本省后堂,见奏垂拱。
六日奏事已,少留面对(《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四六小注引。)
/元祐五年八月戊戌吾之求去也,岂苟然耶?
吾出于寒远,被擢四年矣,实过其分。
于国既无显劳,而妨贤路,宜知止。
此一可去也。
元祐政事,更首尾者零落无几。
独吾与微仲在,馀者后至,远者才一年尔。
虽不见其大异,然不得谓之趣向同也。
或漠然两可,或深藏其意为不可测,或以异意阴入其害,公肆诋諆。
挚近因中司一章论政有云:「愿戒大臣共敦此义,勿谓不预改更之事,遂怀同异之心」。
于是所后至者皆不乐,不乐则意不得不生矣。
故政论不一,阴相向背为朋,而吕相亦自都司吏额事后于吾有疑心。
夫共政事者六人而有异志,同利害者才二人而有疑心,则岂独孤立之不易,实国事之有病也!
古人有安国之志、全身之智者多引避之。
此可去二也。
去年六月范尧夫罢后,至此阙右揆
安厚卿丁忧,近又孙和父薧,吾位遂在众人上。
议者或以递见及,势岂得安?
此三可去也。
闻外籍籍以吾于庙议有不合而去,又谓见微比数留身,有所惧而去,皆非也。
又以谓久阙不补,恚而求去,此无知之言也。
士大夫喜吾此举者亦不一云(《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四六。)
/元祐五年九月癸未先是,中旨召(裴)纶及(胡)竞为言事官,辅臣面奏候召到审察。
纶至一诣都堂,其人亦清修之士,惟苏颂略识之,遂以纶为监察。
既而言者交章论列,以谓人主用人固善,但此二人何缘达于上听?
恐歧径一开,不胜其弊。
乞明降荐者章奏,以公选授。
而纶亦恳辞,故罢之。
终不谕以荐者。
竞尝为瀛州学士,罪恶有状,因并谕曰:「竞到别与差遣」。
外议推求其论,为说不一。
或曰纶前通判蔡州有子在其部,犯法将败,纶力庇全之,故密荐。
又曰纶居许,与诸韩善近,宗师多延誉于士大夫,而致之于傅尧俞,故尧俞密启。
或又云维所荐也。
竞则多谓陈衍荐之,盖尝承受高阳,与竞同时,又雅相厚也。
初云韩忠彦、刘安世所荐,皆高阳同官尔。
问二人皆不然(《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四八。)
/元祐五年十月丁酉右司员外郎王古为秘阁校理太府少卿太府卿李杲卿卫尉卿卫尉卿刘忱太府卿太府少卿程博闻为司农少卿司农少卿廉正臣滑州
吕大防、刘挚以杲卿老而怠于事,素赖博闻,古既非强明,又不勤敏,而太府刘忱虽老犹精审,故易之(《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四九。)
/元祐五年十月乙卯初,命元发王安礼对易,韩川封还元发词头,以为病不可为帅。
过都门二十日不敢求觐,其病无疑。
元发磊落有气节,往往不为在事者所喜,故挤逐流落几二十年,方稍被眷奖,有所任之。
而老矣,苦脚疾,他无甚病,然其志未能无所望。
既摧颓不能支,又为后生辈指点,议者疑其邑邑以死也,亦可哀矣(《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四九小注引。)
/元祐五年十月乙未宗道刑部侍郎宝文阁待制吕大防实主之。
初莫晓其故,昨撰除目后疑其然,因博询,乃知宗道有求于傅尧俞,小封干大防,故忽发,谓众人猝猝不能可否也。
苏颂亦韩姻,为此委屈者,独谩挚及许将耳。
宗道正侍郎才三月,挚因晚集,以宗道事问大防曰:「何故除外任」?
大防曰:「外面难得可移之人,宗道已多时」。
挚曰:「宗道虽久,乃是权侍郎,改为正侍郎及今方百馀日」。
大防愕曰:「是,是,然终须作待制,只是差早尔」。
挚曰:「不然,只凭观之不为过,若比众人则太优。
陆佃正侍郎五年,才得待制颍州
梁焘两为谏议大夫,又为中丞,又为权尚书,请郡,止得待制郑州
天下公议亦可畏,不知外人如何说此差除也」!
大防默然久之。
逾月,宗道仍旧故官。
大防畏公议,因事改前过也(《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四九。)
/元祐五年十一月甲子先是,许将以台章居家待罪,内降自辨劄子云:「臣初与众议不合,进呈日亦言不可,退而进拟,亦不敢签书,即非变本议。
今既招人言,乞行罢黜」。
是月初四日甲子进呈台章及劄子。
吕大防叙差除利一事云:「许元无论,止曾言恐超资,密院再检有例,遂上。
若一人未同,岂可以进呈?
止是迎合反覆,临时观望,却非有倾夺之意」。
谕曰:「记得上来时将曾言不可,料亦无他」。
大防又言:「臣等疏拙,承人乏而已,其为无补,实皆知罪。
然亦不至作奸,众人议论不同,乃是相济」。
刘挚因曰:「古人以为上下雷同非陛下之福。
若人人相顺从,却不是好事。
但得各有公心,虽小有不同,而公言之,是乃同归于善也(《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引。)」。
渠阳奏捷(《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引。)
/元祐五年十一月戊子二十八日,辅臣晚集,议陈安民事。
是日早,中书出一奏状,欲差安民河北东西府界沿河与州县同括民间冒佃河滩地土,使出租。
众已签圆,刘挚留状白众曰:「此一事大扰,须三二年未可竟,徒为州乡耆河埽因缘之利,数十州百姓有惊骚出钱之患」。
吕大防曰:「此顷年亦曾为之。
漕司今以两河岁计不足,须当取此,以助其费」。
曰:「括田取租,固未敢言不可,但恐遣使不便。
不若下转运司令州县先出榜,令河旁之民凡冒佃河田者,使具数自首,释其罪,据顷亩自令起租,严立限罚。
若限满即差官同河埽司检按,重立骚民受贿条法。
如此亦须年岁可见次第。
今朝廷专遣使临之,其弊不可胜言」。
大防曰:「甚好!
待别议行遣(《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
/元祐五年十二月乙未高丽旧通朝贡,真宗初尝遣使来,自言苦于北寇诛求,愿臣属天朝,绝辽好,请王师援助。
于是,朝廷方与辽和,不受其语。
遂去,自是不至。
熙宁初罗拯将漕福建,因贾舶寄意招来之。
于是时,神宗有鞭挞戎狄之志,喜其说。
即以制置副使,经理其事。
已而入朝奉贡,朝廷待遇之礼、赐予之数皆非常等,恩旨亲渥,至于次韵和其诗。
在馆问劳无虚日,多出禁苑珍异赐之,沿路供顿极于华盛,两浙淮南州郡为之骚然。
每至州县或镇砦,皆豫差诸色行户,各以其物赍负迎于界首,日随之,以待其所卖买,出境乃已。
及鞍马什物等皆用鲜美者,被科之家旋作绣画,或求于四方。
人多失业,至于逃遁,或有就死者。
盖朝旨严切而引伴皆用中人,是以如此。
元丰八年使者回,到今复至。
朝廷用知杭州苏轼御史中丞苏辙之请,痛加裁省,及定其程限,自入界不两日到阙下。
问引伴官向縡、赵希鲁,沿路扰费十去六七矣(《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二。)
/元祐五年十二月甲辰初,台谏之击许将也,均独以谓不可用细故退大臣,乞明正是非。
罢,均言益不已。
于是苏辙、孙升、岑象求等皆劾均以为朋奸。
第一章言均三事:一谓范育不可罢,二留刘挚,三救许将
既而章继不止,然其后章止论救将事,不及其他。
均亦连章劾及升不为朝廷辨事之是非,补人主聪明,专以私意阴受大臣密谕,结为朋党,表里排陷,乞正其罪。
会兴龙节假放,两曹得以从容各罄所言以相诋,章皆下三省。
均以目录前后章申都堂,至是进呈。
宸意閒暇,两无所向。
吕大防禀测之。
谕曰:「均难重任」。
大防曰:「自来言官以事去有三四等。
知州知军通判,已甚得监当」。
谕曰:「与合入差遣,不要亏他」。
馀并无言,遂可广德之拟。
因出笏奏曰:「臣昨八月中请外任者,本以窃禄岁久,无补朝廷,心不自安,故乞一郡。
殊不闻均奏留臣也。
臣等进退,料必出于宸衷,岂由臣下议论。
兼台谏留执政,亦合避嫌,疑诚不知体。
又均福建人,臣与之非故旧,亦非乡里,止曾于台中同官。
昨均留臣,臣实不得而知,更望照察」。
笑谕曰:「侍郎有何事要去?
昨是太皇官家留住侍郎,均亦不曾有文字」。
大防曰:「刘昨求去,并无事。
今为苏辙言上官均文字内说及曾留刘挚,要奏知也」。
谓均为王氏学,有文采,性介洁,守道甚笃。
元丰八年在台,爱其前为御史相州狱,守节得罪,故复举之。
后以张舜民事罢,今年六月复为殿中,至今三黜,皆与义无嫌。
傥止论大臣去留,宜明辨是非,不可轻以人言进退,以厉臣节、塞朋党,如此则为有补。
不然当指邪恶事状,直言而去,为是惜也。
区区以留为言,故理不胜矣。
大抵将之去,外论半是半非,虽各系其党,盖不无由来也。
又尝语大防,以为人有可取者:博记问,气劲,见不平必开口,不畏强禦,亦其所长。
大防谓潜心怀二,立党偏见,亦可恶者不少也。
均孤立于盛党间,可怜哉(《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二引。)
/元祐五年十二月辛卯朔,中大夫尚书右丞许将太中大夫资政殿学士定州
先是,十一月丙子殿中侍御史上官均、监察御史徐君平进对,挚谓韩忠彦曰:「闻君平有章,皆为许将声冤,谓中司不当摇大臣」。
忠彦曰:「将自言亦若此,然止称,不及君平」。
挚曰:「前此闻杨康国、刘唐老傅尧俞辨诉,台谏官与大臣为地,前未之有。
殆出于近世,非公道也。
党与根株,其奈何」?
挚自谓于用言未尝不恳恳于诸公,天实知之。
既而吕大防亦为挚言声冤事,如挚所闻。
又曰:「常疑人分别南北似非理。
今观之,岂不可骇」!
君平江南人
尝从王安石学,苏辙举为御史
昨闻语于人,颇愠寻常多召君平岑象求议事,彼不知君平异趣,故不疑尔。
今日之对,必有异论。
盖自邓温伯来,梁焘等去,近又召彭汝砺,至今言路复有君平辈。
挚每以告大防,而大防顾疑挚分别南北,此深可虑也。
秦观准敕书御史台碑,适自彼来,为挚言:闻均等对,以许将细故不可动。
又言君平无异志,虽与同对,必不助其语。
又言孙升前对,谕语甚温,但颇然许将争利一事。
云若非言,几误此事也。
及是踰半月矣,乃有内降付三省,云许将近累上表,乞除外任。
资政殿转官知定州
翼日十二月二日以内降进呈。
谕曰:「许自昨来事后,言者章疏攻弹不已,今令补外,然别无事」。
吕大防奏曰:「近时外补少迁官者,今转官拜职,又得帅府重地,圣恩优厚,臣子之幸」。
又谕曰:「昨来韩枢密、傅侍郎事过后便定夺,更无人言。
独有右丞被言文字甚多,不可如此也」。
挚私谓所争利一事诚细故,未足以为去留。
自初入以来,人望不快,昨宣押之后,论者不可止。
上既以利一事为将之是,故言者置其事,止以人物不可在政路为说。
是以天意,顾公议不能主之也。
人不素修,欲信于士大夫,其可得哉!
性敏惠,明见事理,而所趋甚异。
喜圆机,薄节行,持「言不必信、行不必果」之论。
好「宁我负人、无人负我」之事。
此其大失也。
措之于政事,岂非为害?
此人情所以欲去之尔。
前日陈衍至大府第,必以此询决之。
忤物不一,孤立亦可怜。
是日范纯礼都堂,谓挚曰:「继者当用邓温伯」。
又曰八座当用范百禄,补鳌当用范祖禹,补掖当用彭汝砺
又谓将之去非是。
挚与纯礼雅善,故于挚无隐。
然昔者议论不如是之私,今听其言,不敢以为当。
傅尧俞多为其所惑,皆类此也(《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二。)
/元祐五年十二月戊申校书郎晁补之通判扬州
初议除目,吕大防欲以杜纯侍御史孙升起居郎
刘挚曰:「纯向以无科第及朋事诸韩,自南床中司所劾,罢去为相州
今如何复除此官?
兄弟与今中司兄弟不相与,恐成纷纷。
孙升,不知彼文学何如」?
大防曰:「然以其久于此矣!
自与公同时在台,当少迁。
若以文行,则谁不为之?
待更熟论」。
大防欲用者,盖范纯礼所属。
者,自许将之去,傅尧俞纯礼之党数数延誉邓温伯,冀引补其阙,患升之在言路,故先欲动以待之。
前与梁焘辈力论温伯,故朋党架造如此。
已而纯礼都堂,语王汾不当直为真侍郎彭汝砺尝为中书舍人,反为权摄。
告以王尝除谏大夫馆阁二三十年矣。
彭谪籍,新复集撰,两月即召来,料须有渐也。
又云杜常粗俗,不宜典礼乐。
王钦臣不乐为大蓬,是欲他日除真侍郎尔。
故先以立例也。
纯礼平日恬默,不意其开口如此。
有所偏系故也(《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三。)
/元祐五年十二月甲寅是日,诏以向宗良邢州
初,密院拟差高士敦。
士敦益路钤辖罢,合入此差遣
告命已至,进邸累日。
宗良二十二日入表陈乞此州。
昨日降出,今进呈,太皇太后谕曰:「依宗良所乞」。
即奏曰:「已差人多日」。
又谕曰:「差下甚人」?
奏以实。
谕曰:「为太后曾言,且与」。
宗良复表曰:「自来已差人,无陈乞冲替之例。
欲与宗良别选一州与邢相若者」。
谕曰:「邢只谕宗良,却别寻一州差与士敦,兼士敦不须忙也」。
退依宣谕,以士敦知泾州
圣意深远,刻己避嫌多类此。
宗良孱騃,不足当此任。
宰执所以屡执不与者,恐其害民也。
成就上德,始遂其请尔(《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三引。)
/元祐五年十二月十六日渠阳旧属溪猺。
熙宁元丰间取其地,自是蛮酋岁出侵扰。
元祐三年,议者争言欲弃其地。
朝廷重其事,故废诚州为军,馀岁废有差。
而侵齧出没犹不已,乃以知荆南唐义问转运使,专措置之,驻于黔阳县
选人余卞,前为澧州推官,上书请废其地与蛮,以息边患。
至是义问辟以为勾当官
二人意主于弃地,朝廷固亦久以是为议,但今方其跳梁为患,宜先有所痛惩艾,然后许之。
于是发京西将兵并土兵殆万众,益以黔南兵丁,给钱二十万缗,责以讨扑。
自十月后兵数进,焚荡庐屋禾仓等,夺其兵械甚多。
但以溪洞地险,有林箐岩穴之阻,官军不可以深入,多隔溪水林薄相射,其杀伤甚众,而不能得其级。
故八战皆胜,级才得二百馀。
朝廷不欲专责以级,盖数级以为功,惧其反害平民。
从来将兵者欲多级者,数杀良民老小,或运粮人夫,斩其首。
议者所痛叹久矣!
义问奏捷亦略足以申威灵。
其酋曰杨晟秀既逃遁,藏于飞山
故近日官军围其巢,今穷迫,与其族数十人作状请命。
义问连上之,朝廷遂欲息民竟其事,故议如义问所画如此。
其间奏请,疑不能无小谩,然包之以就大计尔(《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三。)
/元祐六年正月己巳,命翰林学士侍读范百禄权知贡举天章阁待制吏部侍郎侍读顾临国子司业侍讲孔武仲权知贡举
执政聚议,始欲用侍御史孙升同知
挚谓无旧比,乃止。
挚意谓邓温伯必进补许将阙,其党疑必论列,故谋以此五十日拘之也(《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四。)
/元祐六年正月甲申是日,吕大防移疾。
太皇太后陈衍尚书省,问刘挚人材可进用者,具以六七人对,苏辙、王岩叟在焉。
又询大防第,不知大防所对为何也(《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四。)
/元祐六年正月丙戌龙图阁学士、知杭州苏轼吏部尚书
先是,太皇太后两谕执政,令除此官。
时以弟辙初入台,又杭方灾伤,故徐徐至今(《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四。)
/元祐六年正月丁亥,诏安礼资政殿学士,仍知舒州。)挚谓安礼非纯正之士,然忼慷有大节。
在神宗朝为左丞,数数敢论事,不小屈于王、蔡,一时翕然推重。
但其人治己不肃,性淫侈,又喜宠小人,此其不至者。
其才高甚,世之悠悠者未可轻议也。
或云傅尧愈惑于范纯礼辈所教,锐欲痛黜之。
苏颂、韩忠彦不知,又佐其说。
吕大防无他意,处心稍平,故止降小郡,不置劾。
或谓曰:「不知了得否」?
意欲扬此声以掩纷纷。
竞坐唐老康国言,再落职(《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四。)
/元祐六年二月庚寅是日经筵吴安诗、侍讲冯京初赴侍读
宰臣执政读官毕,起诣御前奏事,申叙所讲所读之事有未尽或可以因古讽今者,从所请也。
前此尝已面奏欲如此,盖执政数年间未尝闻上德音。
上渊嘿谦靖,同听之间未肯出语可否。
唯于经筵可以讲学问之事,庶有闻也。
今日所申论,乃仁宗宰执以内降事,令中书密院执政守条诏,明有法者不得更取旨。
讲官讲《孟子》不为管、晏事(《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五。)
/元祐六年正月辛卯前月二十四日有所问,挚对以元祐以来政事虽有更张,臣僚虽有进退,皆天下公议、顺人心者。
若异时之是与非固不能保,然自有公论也。
今不若引用正人,布在近列,以辅佐主上,维持善政,如此而已。
若用小人在左右,则异同纷纷,何待后日也?
因以数人可保者附奏。
而辙、岩叟与焉(《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五小注引。)
/元祐六年二月丁巳是日,辅臣对于延和殿,同问两宫圣安。
候奏事已,密院退,苏辙面奏云:「臣闻谏官论臣不已,昨日又闻备录奏状申三省。
臣望轻德薄,不可以任执政
臣欲乞一外任」。
谕曰:「言官之言皆不当。
切勿轻入文字」。
并进呈徐君平状云:「言事无状,乞赐黜逐」。
谕曰:「与一外任。
杨康国亦与外任」。
再奏言决不敢贪恋恩赐,取辱天下,今日更不入省。
退留身论事。
挚先与大防议同留及节议康国所备录事六状,大要与初状同意,谓刚很自任,曾论众执政,不可使之共政,恐怀疑相倾。
傅尧俞、韩忠彦办理断案事,尧俞不直,而劾二人,有二章,又因及挚辈。
此盖言者常事,遂以为雠,非也。
又言曾受张方平赠遗,今乃举王巩,报其私恩。
又言不合弹王觌、朱光庭。
不合乞弃智固、胜如二堡,欲表里赵卨
又云辙他日必为王安石之乱法度、引奸邪。
又云决去留,不可谋于宰执
盖其间恐有曾误陛下谓可任者,有以嫌疑自处者,有怀利心不肯忤陛下用之意者,今须出于宸断。
大概如此。
内论二堡及王、朱事,众议以为得之,他皆无理。
方轼、辙困于流离,方平爱其才,有所资助,此天下之义也。
岂可以为货取也?
轼、辙之所取,非若方平者,亦不可受也。
此论鄙哉!
具以其事奏之,喻以为然。
挚又奏:「果曾言及臣等,今便以为雠,臣等虽浅陋,未至如此。
王安石,此则事不相类。
康国云恐众执政畏避强,相引而去,天下之事,又不可知。
亦无此理」。
谕曰:「与一平平外任」。
再奏曰:「康国之论虽过,而其心亦忠谅。
愿少宽容,只与一在京差遣
徐君平亦待移动,皆罢言路也」。
俞之
因从容论议人物,愿常以邪正为心,辨察其心。
又因辅导圣志,叩以宫中进学如何。
皇帝答曰:「见读《孟子》、《论语」》。
又说及《稽古录》,再曰:「已降出」。
从来未尝闻上德音,今闻是三语也。
太皇太后又说魏徵、长孙无忌事。
久之,乃退。
密院上殿,挚谕王岩叟使略谢上保全之意。
盖已许罢君平
隔门上马,众勉之曰:「且只入文字,不须居家」。
否曰:「适已奏知」。
遂出。
先是,挚过都省,左仆射吕大防不至,大防为挚言欲间日入,就当笔日故也。
挚以为若如此,则两揆于都省遂无聚议,恐未安。
兼门下事简,三日一留亦无害,况旧例已如此。
是日挚过都省大防亦至,盖觉前所云就当笔日始入为未安也。
大抵都省不可阙宰相,又不可不集也。
行官制后,左相日日入省,以门下无事耳。
右揆间日留,中书自有法,以中书事繁也。
元祐元年司马光作相,画旨小事听左右丞批判,并词状亦归二厅,宰相可以精意于大事。
至三年四月大防范纯仁拜相,遂以光之请为一时指挥,事无巨细,并讼诉一归左右仆射
收权则可,谓之是,则挚不知也。
今自上马,伏几案纷纷落笔,惟虞不能毕,至五六鼓已逼,上厅览词状,遂聚厅矣。
中书密院不如此也。
徐当议复光之制(《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五。)
/元祐六年三月辛酉是日,尚书右丞苏辙押入随班奏事已,留身久之,又遣中使阎安押入省。
杨康国、刘唐老皆罢言职为尚书郎
论者皆欲分别是非,以正黜陟。
此诚为国之要务,所以服天下。
然有不可为者,以朝廷进退大臣不当用一二人言罢。
若遂谓言者不当而黜之乎?
则二人之言非尽为失。
外议一词,率以二人为是矣。
以二人为是遂罢大臣乎?
则所指之事未足以为大臣重轻,而于国体未便。
兼亦可否在宸衷,开陈之际,不能无嫌,故止于两平。
既以全上恩进任大臣之礼,又以保二人养忠直之气。
难哉!
难哉!
中书舍人郑雍申三省,禀康国当作何词?
吕大防批云:「作平词」。
挚谓大防曰:「东台又何如」?
朱光庭也。
大防曰:「已有嫌迹,恐不敢作」。
光庭昨为辙所弹,故云尔(《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六。)
/元祐六年三月四日,忌前假。
假日班朝延和,不奏事,以今日进呈《神宗实录》。
进《神宗实录》,再坐,宰执同观。
先立班宣名,奏万福。
宰执面东少立,俟修撰、编修官、起居谢毕,同升殿。
三省、密院右阶,修撰官赵元考、范纯夫、黄鲁直由右阶升立定。
取第一册置帘前案上,左相读数行,两殿举哭。
上勉太母曰:「天寒恐饮冷气,且止哭听读」。
读四板,宣谕曰:「可止,只进入」。
众下殿,提举以下告谢,移班,礼毕退立。
挚同馀执政别班告谢曰:「伏蒙圣慈以编修院进《神宗实录》,先召臣等,使观览,不任云云。
移班如之。
宣赐,挚独升右阶毕退,右相独奏事。
再升,不久下,自再坐,立班前行。
仆射左右自皆分立如故,后行间班,然止移右省侍郎为左班首。
密院不过,何也(《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六小注引。)
/元祐六年三月丙子太中大夫守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吕大防特授正议大夫
《实录》成,大防当迁通议大夫,其祖讳通执政同进呈,请超迁之。
大防固辞,不许。
先是一日,延和奏事毕,大防面奏:「近臣有劄子乞罢《实录》提举官推恩,决望允从。
窃闻有旨中书具推恩例,伏乞用近例许免」。
奏讫先退。
右仆射刘挚两省以例进呈:《真宗实录》并正史成,提举并转官。
后来《仁宗》、《英宗实录》并两朝正史成,提举韩琦、曾公亮、王圭并辞之,但赐器币有差。
圭又增一子六品服。
谕以大防官尚卑,可勿听辞。
今晚可锁院
奏:「兼《神宗实录》功绩甚大,实宜增秩。
大防当迁通议大夫,通字犯其祖讳,理当避。
官制以前祖宗比例,首相多是超转。
今可改两官,为左正议大夫,不可过」。
又谕曰:「避讳自来如何」?
对曰:「若百执事则寄理官资,候再磨勘日转两官。
大防首相,恐难用此」。
谕曰:「甚善」。
又奏宰臣转官须宣召学士面授旨,难拟熟状,容中书具转官及加恩等事奏入,乞留中,作中旨施行。
可之。
退如所奏具状进入。
草制者,中书舍人直学士院韩川(《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六。)
/元祐六年三月丁丑中书舍人韩川言:「新除陆佃龙图阁直学士
为人污下,无以慰天下之望」。
诏命词行下。
先是,黄庭坚除命下中书,川并封还。
是日,吕大防不入,川过都省禀议,刘挚谕以侍从十馀年,昨乞外任,自当加职。
是时,方以言者有所及,故降旨候《实录》成不转官,加职。
今书成,行前旨尔。
言者所指,后制狱根究,无罪也。
川晓然而去。
庭坚方议之(《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六。)
/元祐六年三月壬午,御集英殿,赐进士诸科马涓以下及第、出身、同出身,假承务郎文学总六百有二人。
阆中人也。
宗室八人,子漪自第四甲升第二甲,馀递升一甲。
宗室自英宗增置教官及讲课之法,神宗又广出官之制,人竞为学,今遂与寒畯群校进退。
苏颂有孙象,先在三甲,王岩叟有子摭,在四甲,二人并诸宗室,皆下殿谢。
故事,两制以上方谢也(《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六。)
/元祐六年三月乙酉是日,辅臣奏事,太皇太后谕以贾易能言事,可除侍御史
佥谓圣明知臣每如此,可喜也。
杨康国初除磁州,既而韩忠彦吕大防曰:「康国磁州太甚,比唐老绛州殊不类」。
挚本亦谓康国此除不平,然唐老有主之者,故挚不欲摘之。
今早漏舍,但略云:「磁州动著见任并已除,共两人」。
大防曰:「不奈何」。
挚即默默。
盖深惜事体,不欲有异。
至是因忠彦语,即好言曰:「诚是。
诚是。
康国久在言路,今自左司谏吏部郎中磁州,比唐老右正言半年改兵部员外郎即得绛州差不同。
莫改一州与绛比者足矣」。
大防欣然曰:「甚好」。
遂改卫州
康国自言:「昔官于卫,死亡者五。
愿换相或怀」。
因以相授之。
挚谓康国辞卫可也,惜乎其指名以有求也(《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六。)
/元祐六年四月四日除目,密院王崇拯管军,同进画可。
密院又以曹诵雄州李谅代州邢佐臣保州
既集都堂,得批旨,四除并未得行。
别进呈,崇拯习熟人事,善奉过往,以得名誉。
佐臣有将才,然耋衰已甚。
出入潞公、魏公、鲁公门下甚熟,年七十馀。
端愿,予昔曾谕以险薄。
四月六日进除目,密院以前日批旨并具可以管军人姓名脚色敷奏,皆不若崇拯
谕曰:「崇拯有何劳能?
闻说止是熟事,且须选有功劳之人」。
密院请用曹诵
谕曰:「不可!
何不止召刘舜卿入来供职」?
左相微仲同对曰:「难得人为代。
泾原边面最重,恐未可辍舜卿」。
谕曰:「向来范纯粹庆州任满,皆言辍郡不得。
今召为侍郎,何故却便那得?
舜卿若来,可除范子奇代之」。
众愕曰:「此人虽有功,然边帅恐不更历。
万一误事」!
谕曰:「太皇自用此人,不累卿等」。
又曰:「邢佐臣衰老无能,只见提辍差遣,会个甚事?
只是能取奉人说话。
为甚不与致仕」?
师朴曰:「见亦有文字乞致仕,今来难为因除差遣却令致仕」。
谕曰:「教他致仕」。
挚曰:「候见本人状,别进呈」。
左相曰:「管军事亦候初入日再取旨也」。
崇拯、佐臣,挚皆不识。
以所闻考之,皆如宣谕。
近日见密院数拟佐臣及杜师益差遣
佐臣无故换横行为大名路,方辞免未受,又除保州
杜师益自京东将官州钤,又改路钤,又除邢州
所至无半年者,外人亦颇云云,乃知所谕必有闻也。
《诗》曰:「高高在上」,「日监在兹」,可不敬惧乎!
自向日许冲元事时,挚累谓诸公以舜卿可召还宿卫,选一儒将帅平凉
左相不谓然。
今见宣谕,虽心知其是,犹退曰:「舜卿恐不可辍也」。
范五之召,后来闻出于小凤,及范三之祝,众人不知之。
四月七日都堂微仲议欲寝舜卿之召,则一切俱不动矣。
军职亦未阙事。
挚曰:「上或问以军职不阙,则前日何故拟崇拯
如此则是见有子奇之举而寝。
恐未安也」!
微仲曰:「且如此耳!
若不可,则以章楶帅渭,子奇帅庆」。
师朴曰:「楶之除庆,人犹以为不胜任。
渭则可乎」?
挚曰:「蔡京、蒋子奇皆可帅渭。
谢二亦可」。
微仲、彦霖、子由皆曰:「恐招言语。
子奇皆不可以代三人」。
挚曰:「然则竞如何」?
微仲曰:「不得已,则子奇径帅渭耳」。
挚曰:「其如公望何」?
四月八日延和奏事,得寝舜卿之召。
谕曰:「子奇可作帅否」?
对曰:「可!
候有阙取旨尔(《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七。)」。
/元祐六年五月二日吕惠卿分司,自副使中散大夫光禄卿分司南京,许在外任便居住。
惠卿元祐元年九月谪官,明年中书一期检举法除分司,而言者不已,遂寝。
明年止移宣州居住。
及今又将三年,通仅五期矣。
刑部检举法散官用三期叙,本部欲自量移后理期,此非也。
故将上初,帘中也疑之,故起议论。
既许奏之,遂可。
已而晚得内降,舍人孙升奏封还之。
具坐元责词谓大奸,当废不当牵复。
若不欲终废,犹须依沈括例,七年后可议稍复。
四月吕惠卿刑部宣州后理三期(《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八注文引。)
/元祐六年五月庚午,断任永焘狱。)永焘此狱淹延一年,永焘晓文法,于事精明。
向在吏额房得罪出省,继有讼其私事者,制狱并开封两处勘劾,经恩降外,有冒请食计钱绢八匹,以案问,得杖一百。
刑部检刺配例,既上,都省刑房问难,谓不问从案问本寺,遂改不作按问,从徒一年。
中书疑其前后不同,送刑部刑部如前断。
复上中书
三省聚议,以永焘固无足恤者,但前日吏额事,朝廷选委使主裁。
今缘众怨群挤欲杀之,意如前日伪书之事,而朝廷遂重其罪,正快群仇之私耳,有害政体。
为面陈其详,永焘从法寺元断,又恐无以平众情,则加以千里编管,馀皆未减,经恩者更不降特旨。
众议颇以为酌中。
永焘尝招权作威福,所裁者皆百司吏史,故取怨如此。
给事中留之一夕,明日遂行。
后六日内降御史安鼎言刑赏,乞改正赵思复回授恩泽与其子及任永焘徒罪。
批云:「宜依所奏」。
外封仍印「急速」等字。
挚寻具奏二事,内有合面禀节目
今去垂帘日远,俟二十二日进呈,谨先奏知。
右丞苏辙初不欲奏,便要别议,缘焘十三日已决讫押行,难改正,须索面奏其详。
以简白,乃签书入。
及垂帘日进呈,焘改作徒刑,依律敕折杖法,小杖决馀罪十下(《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八。)
/元祐六年六月七日除目,以范纯粹延安
吾尝白众:纯粹母老,方自外来,恐难便遣。
微仲、彦霖皆谓边事熟,无若此人者。
及进呈,又以其亲老而病。
彦霖曰:「国事重,私计轻」。
众和曰:「然」。
遂可。
十二日范刑侍纯粹事来。
十七日集都堂纯粹至,范既以亲老而病,人子之心,安委以去?
辞帅甚哀。
昨日上前吾亦略为言其故,而吕相决欲其去。
吕相非有他意,特以右府主之固,右府亦特以王彦霖确不肯移,然大抵皆以纯粹习边事详且久耳。
此固国事也,不当以私议免。
然吾尝白二三公,以谓急难之事则可以一切断之,今幸平居无事,亦可以少伸臣子之情。
范母七十,风病八年,卧于床,止有一子,从来饮食起居赖以为命。
今使之离去,似非人情。
吕相曰:「适以鄜延要地,有边机之事未了,故须其人」。
吾曰:「所谓边事,是地界也。
地界之辨于本路者已了当,自来只有熙河地界,未必在延安
适议近已有指挥,今夏人遣使自诣熙河说话,则延安无所事矣」。
又曰:「陕西门户在延安,不独熙地界也」。
吾曰:「使纯粹死,则延安遂不差人乎」?
韩师朴亦曰:「诚是!
诚是!
使其丁忧,则又何如」?
吕相曰:「事至如此,则须别论也」。
吾于上前虽开陈其端,而不欲极力论之。
盖吾所主者,纯粹之私计;
彼所主者,为王事择人。
上之听其难易也。
吕相因请曰:「臣昔为陕西经略判官,而先臣病于家,蒙先帝遣中使按问。
今乞遣人问劳范母以遣其子之意,边事了即召归矣」。
帘中可之。
今日范至都堂,具道昨日宣谕之说。
吕相语之曰:「便归矣!
莫且勉为朝廷行」!
范恳甚切至。
既去,吕相曰:「莫须别商量」。
师朴欲以韩玉汝苏子由欲以范尧夫,吕相欲以苗授,又欲以刘舜卿
吾以班簿示吕相曰:「请于学士待制或前执政内选人」。
皆不可。
吾曰:「从官内外如林,岂无一人可帅者乎?
子奇、钱协皆在陕西久,可择一人」。
吕相曰:「皆难保」。
彦霖曰:「纯粹遣不行,则他人若再辞,岂当强之」?
师朴曰:「不若且令纯粹去,严典一指挥」。
吕相曰:「范若免,须与宫观」。
师朴曰:「请谕如此。
来日且再遣之,更看上面如何」。
议事之难,大约如此。
十八日延和谕曰:「昨日遣人谕范母,至其家,果病不虚」。
二三公执前议,仍云:若坚辞,须当行遣,与一閒慢差遣
吾曰:「彼以亲疾面辞,亦须甘心」。
遂不允其乞,仍限五日朝辞。
都省微仲留门下,范纯粹来云:「见吕相已有回意,将诣右府(《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九注文引。)」。
/元祐六年六月丙申以钱五万赙黄氏庭坚丁母忧
庭坚以《实录》成,当进秩。
请回授其母一郡太郡,勘当久之。
其母卧病累年,庭坚侍药极诚孝。
近闻增甚,吾为趣其所请状,又为择美名与之曰安康郡太君,冀以迎禧却咎。
八日敕下,是夜不起矣,实李公择之姊也。
可为叹恻!
将归葬于洪州分宁,家贫甚,夫人钟爱一女,嫁用三千缗,庭坚一切无违,坐是窭乏(《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九注文引。)
元祐六年六月丙申)。(马)(朱)、绂、(张)庭坚皆太学高第。
涓状寝不及二子,庭坚尤有操行(《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九注文引。)
/元祐六年六月丙申巩奇俊有文词,然不就规检,喜立事功,往往犯分,躁于进取。
苏辙兄弟奖引之甚力,然好作论议夸诞,轻易臧否人物,其已可畏。
所喜所不喜别白轻重,无所顾忌,以是颇不容于人。
昔坐事窜南荒三年,安患难,一不戚于怀。
归来颜色和豫,气益刚实,此其过人甚远,不得谓无得于道也。
元祐初司马光甚悦之,以为宗正寺丞
意欲立功名,不免时复上书,又有犯分之举,公议恶之。
通判扬州,在任皎皎当事,府赖以治。
谢景温、王安礼二守,皆相欢喜。
于是有少年之过,代还。
除知海州,不满意,有所干请。
吕大防爱其才,怜其有志,改与密州
言者交攻,乃下淮南考按。
转运使张修言有状,然不指其实迹,乃罢密州
时到官数月矣!
还京索寞,久之,用恩例乞得太平观
见议者既息,而巩意复有所萌,乃谋得中司特荐,又遍以干求,复除宿州
言者交攻之,再下本路考按。
林积意以为无事,而其言媕娿不坚决,劾者罔上,请再体量。
于是中书具坐谏官郑雍、姚勔章疏,下淮东提点刑狱王桓按实。
巩曰是必欲取其有罪而后已,不可留矣。
乃去南京待官期。
挚与巩实连姻,言者攻巩不释,意有在也。
不然,此何等事,而至于如此哉!
元祐以来,以不谨被劾者前后非一,皆不体量,独巩如是,事可知矣!
宿州固未可保也,巩去未几,郑雍、姚勔及安鼎并乞罢巩宿州,三省议以为然。
苏辙欲候体量。
既进呈,吕大防曰:「已按其事,欲待其来,而言者又如此,更听圣裁」。
挚因进曰:「此一事首尾二年,而言者纷纷不已。
事至寻常,独以巩与臣连姻,所以外言疑臣主之。
然臣从来不曾与议,今莫若罢巩,以慰言者。
俟按见无罪,却还巩一郡,如此亦所以安巩也」。
从之。
挚季子迹实娶巩女云(《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九。)
/元祐六年六月丙辰彦若有长子仁恕为许之阳翟,贪虐不法有状,提刑钟浚按发之,势甚暴。
彦若上书言:「臣往为谏官,尝劾王安礼
,实安礼党。
恐挟此报怨,狱有不平,愿移狱改推」。
内批「依奏」。
遂于邻路淮南差官,止于许州制勘。
狱成,录问官駮以为失重罪,法当再勘。
去年十月始制狱,于是已半年馀矣。
许州韩维奏曰:「此狱连逮三百数十人,今前勘可断者已决四十二人,馀人尚多。
方此盛暑,若依朝旨移于亳州置狱,即地远冒暑,淹系可矜!
仁恕之妻子已病危笃,士人家尚尔,细民可知。
愿止就本州别推」。
吕大防与二三公议曰:「仁恕案内自盗赃无所駮,止可约此重断足矣」。
法寺刑部约法于都省
时六月三日也。
明日将上仁恕赃,至追两官,除名勒停,更不再勘。
敕下,言者交章,或谓仁恕断轻,失其大罪。
或谓前勘未经伏辨,异时可诉,须当再推。
或谓如不欲再兴狱,而押仁恕赴台取一审状。
其意大抵以挚与彦若婚姻家,事在嫌疑,故力论不已。
又皆通诋彦若为前不合妄乞移狱,是上书不实。
又云谓报雠是诬告,乞重行责。
挚闻诸公于上前说彦若以从官诚不宜辄上言,子有罪,听官司治之可也。
彦若父子之情迫切,而言止乞移推尔,谓为不实诬告,非也。
言者既不止,遂增仁恕陈州编管。
彦若三不允,而请宫观不已,至是乃有此命。
言者惟贾易、杨畏、安鼎,皆言仁恕恃亲党作过,意谓挚也。
此事挚首曾面奏,以亲嫌,恐招言者指,且文字不敢与闻,故终始不知其议。
每奏及此,先下殿(《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六○注文引。)
/元祐六年七月辛酉彦若四奏乞外祠,今得在京,疑其未敢安也。
是日内降□章,其间安鼎、杨畏皆言彦若贾易乃别论常事。
前日易与对后,章不即下,人籍籍谓彦若因及挚。
今日方降出,则无所及挚。
又谓彦若笃学有纯德,若不能言,而中甚刚,然暗于世故,一切不治人事,与人少意,长厚君子人也。
仁恕事虽出于一时迫切妄作,要是父子之爱,难深责之。
而言者急攻不释,独以挚故耳。
作责词者极口诋之,殊非正言,无一人辨之者。
六月二十八日彦若先罢侍读,今又罢学士
按:《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六一注文引。
赵悦道参政大资越州二首 其一 北宋 · 冯山
七言律诗 押歌韵
乖崖威重兼之恕,正献纯风重以和。
高世清名公取尽,经邦馀事蜀沾多。
二江遗爱流长在,双剑铭功壁屡磨。
闻向蓬莱指归路,其如朝野具瞻何。
读唐鉴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七七、《鸿庆居士文集》卷三二
司马温公《资治通鉴》起战国,终五代,千三百六十一年。
圣主贤臣、暴君污吏,善可为法,恶可为戒,具载一书,总三百五十四卷。
靖康中,余侍迩英,每进读,不过二三板而已。
一日留身,奏言翰林学士范祖禹撰《唐鉴》十二卷,以谓唐三百年治日少,乱日多,其治未尝不由君子,其乱未尝不由小人,布在方册,显不可掩。
明皇开元后始相李林甫、杨国忠,宪宗平蔡后始相程异、皇甫镈,遂不克终。
德宗恶直好佞,喜近小人,娄致播迁,卒不悛省。
凡此类才三百六篇,任贤必治,任不肖必乱,判然如东西黑白,可附《通鉴》进读。
不过岁年,尽见唐君臣善恶得失之迹,实有补于治道。
渊圣欣然嘉纳,方议施行,旋被夷狄之祸。
后十馀年,三衢镂板,巨编大字,老眼豁然。
会故人张翚州掾,遂驰书乞一本,得之。
呜呼!
公惓惓忧国爱君之忠,以为天下治乱之几,只在君子小人用舍之际,故表而出之,以为后王之监。
后有侍讲帷幄之臣欲孳孳纳诲者,莫若陈此书日诵数百言,无婴鳞犯雷霆之怒,而有陈善闭邪之实矣。
对制策咸淳七年 宋末元初 · 张镇孙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四○、《羊城古钞》卷六
臣对:臣闻帝王之治天下,自积一念之仁始;
帝王之仁天下,自积一念之敬始。
仁之为道大矣,非敬无以行之。
惟无一念而非仁,则有以充其用之大;
惟无一念而不敬,则有以极其体之全。
故必混融乎方寸之微,而后充周乎民物之众;
持守于隐微之地,而后显行于运用之天。
究诸其端,亦在乎积之而已。
尝观之天,以一元运行,无间容息。
元而亨,亨此元也;
亨而利,利此元也;
利而正,正此元也。
正下起元,而生理又续之于无穷,万物之囿于其间,其生亦无穷也。
使天之生理有一息之间断,则非所谓盛德;
万物之生意有一毫之壅阏,则非所谓大业。
日新之谓盛德,惟积故能日新;
富有之谓大业,惟积故能富有。
显仁藏用,夫岂一日二日之故哉,其所积者渐也。
故仁者造化生物之心,帝王得之以为心。
上天生物之仁,犹以积而成;
帝王爱民之仁,岂有不积而成乎?
《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彊不息」。
天积此健,所以为天;
帝王积此不息,所以为帝王
帝王之敬,与天同运,兹帝王之仁所以与天同流也欤。
臣恭惟皇帝陛下自天生德,体元长人,临政愿治,八年于兹,固宜薄海内外无一之不被吾仁矣。
然犹虑夫泽不下流,治未见效,策臣等于廷,询实惠以及民,盖欲充此仁以极其用之大也。
臣愚以为充其大用非难,而极其全体为难。
谨摭圣问中「治生乎积」一语,䌷绎以对,惟陛下幸垂听焉。
盖天体物而不遗,仁体事而无不在。
礼仪三百,威仪三千,无一之非仁也。
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游衍,无一之不敬也。
恻隐仁之端,积一念之恻隐,则仁不可胜用;
博爱仁之事,积一念之博爱,则仁不可终穷。
仁不止于公也,积之无不公,则仁在是矣;
仁不止于恕也,积之无不,则仁莫近焉。
由一念之仁,积之皆可极其用之大。
夫仁之全体,非积其一念之敬,未易全也。
何者?
仁者心德之浑全,莫非天理,而亦不能不累于人欲。
而敬也者,所以克去人欲,而全其天理也。
尧、舜性之,固无待于积,而危微精一犹致谨焉。
此尧之钦,舜之恭,所以为盛帝也。
汤、武身之,则有待于积矣,故不迩声色,不殖货利,敬以胜怠,义以胜欲,必致戒焉。
此汤之敬跻,武之敬用,所以为令王也。
故必有尧舜性之之仁,而后有时雍不犯之仁;
必有汤武身之之仁,而后有子惠安民之仁。
孰谓积一念之仁,不自积一念之敬始乎!
洪惟国朝以仁立国,盖自艺祖皇帝陈桥驿一誓,紫云楼一语,对越天地,远辈帝王,社稷灵长,终将赖之。
此仁之积,可谓厚矣。
陛下缉熙有暇,尝谕臣邻曰:「艺祖创业垂统,皆自不嗜杀人一念基之」。
大哉王言,真足以知立国之本矣!
抑亦知艺祖立心之本乎?
乘快指麾,终日不乐,且有「为天子易邪」之语。
战战兢兢,如对日星,如警雷霆。
积此敬心以立其礼,故能积此仁心以达诸用。
凡其不嗜杀人一念,皆敬心积而大之也。
至我仁宗,抚熙洽之运,此仁之积,愈深愈厚。
范祖禹所谓爱人恤物之心上极于天,下达于地,内则诸夏,外则夷狄,山川鬼神草木无不及者,盖至论也。
仁宗所以积是仁者,则有由矣。
毓德储宫,不妄言笑,此一敬也。
临朝端庄,具有圣度,此一敬也。
朝夕奉先,未尝敢怠,此一敬也,至忱所感,以致天应,亦此一敬也。
四十二年之间,始终积此敬,故四十二年之间,始终积此仁。
体全而用大,非有所积,曷由登兹?
越我理考,俪美仁宗
臣观御制《仁厚论》,有以见先帝积仁之大用。
又尝拜观《思无邪》、《毋不敬》二铭,有以见先帝积仁之全体。
四十一年之积,功深力到,恩厚泽溥,博无穷,施罔极,本一「毋不敬」之心充积之耳。
陛下绍休圣绪,亲得心传,乃月正元日,虑仁心仁闻,隔而不通,则拳拳乎戒贪。
虹流瑞旦,暴殄庖厨,实所不忍,则拳拳乎戒杀。
即此一念,已足以追配三圣之仁矣。
夫贤才所以辅吾仁也,召而未至,求而未获,仁几于壅;
吏治所以宣吾仁也,训而未孚,戒而未革,仁几于间。
牧守非不选也,而厚生之仁未溥;
贡献非不却也,而益下之仁未周。
发义廪,蠲田租,而吏或得以梗吾仁;
豁积负,损赋额,而下未得以沾吾仁。
岂仁之用未能积而大之邪?
毋亦仁之体未能积而全之也?
夫仁之用不难积也。
积之一日,则有一日之仁;
积之一岁,则有一岁之仁。
日复日,岁复岁,积水以成渊,积土以成山,愈浚则愈深,愈培则愈高,何患其用之不大,特患不能积其体之全耳。
有一毫慢易之心,则腐此仁之体;
有一毫非僻之心,则亏此仁之体;
有一毫怠忽间断之心,则离此仁之体。
陛下燕閒蠖获之中,幽独得肆之地,亦尝戒谨不睹,恐惧不闻否乎?
亦尝勿贰以二,勿参以三否乎?
亦尝在宫如在庙,使民如承祭否乎?
孔子子张以为仁必先以恭,告樊迟以为仁必以恭敬。
至于告颜渊以天下归仁之目,必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皆主敬之谓也。
是虽圣贤讲学之要,而帝王行仁之体,实不外此。
臣愿陛下以先帝毋不敬之心为心,尝有以积其敬;
复以先帝仁厚之心为心,益有以积其仁。
而仁之全体大用,上足以续艺祖、仁宗一脉相传之仁,圣问所及,特仁之馀用耳。
臣谨昧死上愚对。
臣伏读圣策曰:「厥初颢穹,实生兆民,孰总其群,乃作之君?
孰牖其迷,乃作之
君之治之,师之教之,礼乐刑政之所由生,与有天下国家者,壹是以元元为命脉。
凡议论所讲明,政事所设施,罔匪为邦本计。
夷考载籍,率与天并言之。
明威视听,皆自我民,其不可轻者,固如此欤」。
臣有以仰见陛下念天为民而立君,体天以子民,欲其仁之如天也。
臣闻乾坤,天地之初;
屯蒙,人物之初。
民之初生也,草木榛榛,鹿豕狉狉,不能不资之养也。
必需之饮食,自其资于养也。
爪刚者搏,力强者夺,小者以讼,大者以,纷然而莫之统一。
一有聪明圣知者生乎其间,则天必命之为亿兆之君师,治之而争夺息,导之而生养遂,教之而伦理明,此天下所以比而归于一人,而礼乐刑政所由生也。
礼以明其分,乐以宣其情,刑以防其奸,政以齐其俗,皆所以仁之也。
故天下国家以民为命脉,圣人以仁而寿斯民之命脉。
一都俞吁咈之间,讲明此仁也;
一纪纲法度之立,设施此仁也。
天佑下民,作之君师,苟不能推广一念之仁,使斯世斯民咸囿并生之中,宁不有负于君师之初意哉!
古昔圣人所以惕然加敬畏之心,而不以下民为微贱而忽之,敬天命也。
粤稽载籍,言明畏必曰自民,言视听必曰自民,言天畏棐忱必曰民情可见,言来绍上帝必曰畏于民碞。
良以民心之所归,即天命之所佑;
民祗之可畏,即天显之可惠。
惟天惠民,惟辟奉天惠民所以奉天也。
惟天生民,惟聪明时乂;
聪明时乂,乃所以奉天也。
故尧不畏洪水,而畏昏垫之未安;
舜不畏烈风雷雨,而畏烝民之未粒。
旱非汤之畏,而慄慄之忱,惟恐涂炭之未拯;
大风非成王之畏,而祗勤之心,惟恐蠢动之弗宁。
惟其敬心无日而不存,所以仁心无往而不周。
而臣愿陛下积一念之敬,而无或懈弛,则能积一念之仁,而无不洽浃矣。
臣伏读圣策曰:「三圣传心之要,不越乎执中数语,斯盖万世君师之大纲领。
究其指归,则曰非后何戴,非众罔守。
然则一中之妙用,固所以为维持固结之道欤?
道之出有原,道之传有统,前圣后圣,同一揆欤」?
臣有以见陛下慕三圣之传心,本一道之无间,欲其仁之如古也。
臣闻道之本原出于天,圣人之心即天也。
尧之命舜,自执中之外无他说;
舜之命禹,益以三言,而且拳拳曰:「众非元后何戴,后非众罔与守邦」。
其忧之益深,其言之益切矣。
盖中即仁之体,而惟精惟一,所以全是仁也。
先儒胡宏曰:「中者性之道,仁者心之
惟仁者为能尽性,岂有二道哉」。
尧得是,故凡釐百工,熙庶绩,光四表,和万邦,无非此仁。
舜得是,故凡徽五典,穆四门,命九官,咨十二牧,无非此仁。
禹得是,故凡六府孔修,三事允治,万世永赖其功,无非此仁。
圣人所以维持固结斯民之心,岂它有操制之术哉。
仁之感民者无穷,而民之戴其仁者亦无穷。
《书》之所谓「守邦」,即《易》之所谓「守位」也。
道统之传,本无绝续,世变所趋,自有淳漓。
统一圣真武帝非有志于道之君乎?
外施之政,终莫掩其多欲;
远辈尧舜太宗非悦慕于道之主乎?
劝行之功,卒税驾于末年。
此无它,敬心不存,故人欲足以害天理而已。
臣愿陛下积一念之敬,使道心不汩于人心,则能积一念之仁,而与尧舜同符矣。
臣伏读圣策曰:「我国家诞受天命,以奄有九有。
列圣代光,绍明大保,人斯无疆。
肆我先皇帝迪畏天显,怀保小民,四十一年,跻敬履仁,用能延洪基绪,式克至于今日。
盖其精神心术之妙,融会于六经之奥,《要语》一书,口传面命,其示轨范者在是。
朕祗遹猷训,其所知」。
臣有以仰见陛下得先帝之心传,欲天下之仁遂也。
臣切谓三代以来,未有如我宋之仁。
艺祖之元也,仁宗仁之亨也,我理宗仁之利而正也。
青阳开动,品物发生,其元之时乎。
汛扫五季衰陋之宇宙,抚摩五季疮痍之蒸黎,时则有以开天运之元
朱明假大,万有茂长,其亨之时乎。
培植丰芑之深根,滋衍蓼萧之厚泽,时则有以畅天运之亨。
至于万宝告成,庶物就实,是利而正之时也。
人知先帝所以博仁之用者,一利泽之心,孰知先帝所以充仁之体者,一正固之心乎?
先帝之心,惟纯乎敬也,故尚贤则始终尚贤,不以不肖参之;
布治则始终布治,不以贪黩累之。
生欲其厚,则常存爱人之心;
下欲其益,则常持节用之心。
荒政当行,田租当减,则此心无少怠;
宿逋当贷,课额当省,则此心常如初。
凡其所以持敬者,不特一《思无邪》、《毋不敬》之铭而已。
四十八箴之首,揭以敬天命,又摭六经之言天者,编而图之,曰《敬天图》。
《易》之跋曰:「人君动静语默,政化云为,无非一《乾》。
先帝之心即《乾》也」。
《书》之跋曰:「人君深知天命之靡常,如能疾敬厥德,则可以祈天永命。
先帝之心即天也」。
「上帝临汝,毋二尔心」,见于《诗》之跋,则此心无时不在帝左右;
「忱之不可掩,忱之毋自欺」,见于《记》之跋;
则此心无时不闲邪存忱。
至于《周官》之法则,则不徒事文物典章之饰;
《春秋》之灾异,则不徒诿列国證应之言。
敬之所积,如此其至。
以其跻敬之心,而为履仁之心;
以其迪畏天显之心,而为怀保小民之心,仁固自敬中来也。
精神心术之妙,上绍五三之传,密探六经之奥,而《要语》一书,所以口传面命于陛下者,真尧舜禹之相授受也。
陛下忱能端居而念,澡心以思,玩味以䌷绎,则知《书》之《尧典》曰「钦」,《易》之《乾》曰「忱」,《诗》之蔽曰「思无邪」,《记》之首曰「毋不敬」,《周礼》之列名度数非繁文,《春秋》之笔削褒贬非纪事。
其要旨所在,盖与《敬天图》、跋同一关键。
臣愿陛下于此而其所知,则敬非虚文,而仁皆实惠矣。
臣伏读圣策曰:「召故老,求实才,以尚贤也。
然召未能至,求未尽获,何以致信顺之助」?
臣有以见陛下虑仁之不能遍爱,而急亲贤之为务也。
臣闻乌鸢之巢不毁,而后凤凰至;
鸣犊之贤不见用,则仲尼临河而返。
贤者之去就,盖有所觇也。
陛下自践祚以来,弓旌四出,葑菲不遗,台莱皆在位之贤,薰莸无共器之害,气类可谓翕合矣。
王春之始,都俞庆会,当泰道之既长,思实才之是求,涣颁一札,趣召二老,真情实意,恳恻至到。
而考槃在涧,生刍空谷,犹未肯幡然而起者何耶?
意者进而在列者,弗获以容其用,故退而在野者,宁甘于藏其用邪?
切怪紫囊献替,或禁闼之莫留;
白简绳愆,或车轮之难止。
沽激者敢于好名,则虽不沽激者岂敢不卷舌?
才高者敢于任气,则虽不任气者岂敢不韬光?
夫人才之在天下,当涵养以冀其成,不当摧沮以速其败;
当取其长而弃其短,不当责其备而求其全。
先帝诏曰:「朕以礼义遇士大夫,以仁厚培养人才,畦积器使,区区惟恐弗逮」。
其急于亲贤如此。
臣愿陛下积一念之敬,笃信君子,勿有一毫厌薄之心,留意人才,每为先时培养之计,则养贤及民,仁之所施者博矣。
《易》之所谓「信顺尚贤,而获天人之佑助」者,不在兹乎!
臣伏读圣策曰:「训守牧,戒贪残,以布治也。
然训未必孚,戒未必革,何以新治象之观」?
臣有以见陛下虑仁不能以自达,必饬吏以兴治也。
臣闻豺狼当道,安问狐狸
舍大恶而谪小过,张纲为之埋轮不行。
吏习之美恶,盖必有所仿也。
陛下申饬守令,加惠元元,字民牧民,有训有铭,固宜令百里者皆抚字其人,守千里者皆养育其人。
往者王春之始,涣颁奎画,犹虑贪残之相尚,而责监司郡守不先摭实求士,将以芘慝之罪罪之。
监司者一路之郡守者一郡之
子帅以正,孰敢不正?
有褰帷纠恶之风,则受财之吏自去;
有悬鱼在庭之清,则献馈之丞自惭。
今任按察之寄者,或乏直清之誉;
方伯之任者,鲜闻廉介之称。
源则浊矣,何以责流之清?
甚而荐剡则立定,辟剡则责厚报。
嫉廉者之不附己,则劾而去之;
喜贪者之能奉己,则举而进之,求其不芘慝不可得也。
始于小大之相尚,成于上下之相蒙。
小吏之贪以锱铢,大吏之贪以钧石。
小吏之贪,特穿窬之智;
大吏之贪,乃囊橐之藏。
陛下虽有仁心仁闻,谁与达哉!
先帝戒贪之诏曰:「监司郡守,固望其奉法循理,正己帅下。
今若此,复何赖焉」。
其严于饬吏如此。
臣愿陛下积一念之敬,劝奖大吏以为小吏之倡,禁戢大吏以为小吏之惩,则吏称民安,仁之所及者远矣。
《礼》之所谓「布治于邦国都鄙,而亲万民之观听」者,不在兹乎!
臣伏读圣策曰:「与刍当谨也。
既不用姻戚,每选用贤良。
宜有厚生之政,而未见田里之无愁叹」。
臣有以仰见陛下谨选循吏、欲以厚生之政仁斯民也。
臣谓欲厚民生,当先戢吏。
先王为民设官,有官则有吏。
府史胥徒庶人之在官者,奉行文书,奔走力役而已。
后世始有所谓轻黠吏,有所谓豪恶吏,有所谓深刻吏,尹赏、王温舒之徒,犹能擒制而用之,未有若今日官弱吏强也。
盖居官者递迁,而为吏者长子孙;
居官者懵于法,而为吏者舞文法。
谬者仰吏,懦者畏吏,贪者资吏,酷者任吏。
吏曰可则可,吏曰否则否。
据案占位,书纸惟谨,此官所以反听命于吏也。
是以政以贿成,狱惟货宥,虽有循良之吏,果能以身任刍牧之寄乎?
陛下用谏臣之言,汰去冗吏,为蠹国虑也,盍亦为蠹民虑乎?
先帝御笔戒饬守臣「毋纵吏奸为平民害」,正虑此也。
陛下体《书》之正德厚生,而以敬心行之,则循良用而奸黠屏,田里无愁叹之声,而仁声洋溢矣。
臣伏读圣策曰:「竭泽而渔,不忍也。
既力却贡奉,且禁献羡馀,宜有益下之说,而尚闻郡国之有征敛」。
臣有以仰见陛下严止征敛,欲以益下之说仁斯民也。
臣谓欲知益下,莫先损上。
国家取民之法,纤悉不遗。
昔以暴赋横敛为非,犹知赋敛之名,今直取之而已;
昔以收大半之赋为非,尚有其半也,今尽之而已。
府库金帛,皆生民膏血。
郡邑官吏鞭捶丁壮,系累老稚,铢铢寸寸以诛求之,以输于帑庾,陛下不可得而见也。
南亩之民黧面涂足,终岁勤动而不厌糠覈,陛下不可得而见也。
徒吏坐门,叫嚣隳突,吾民伐、鬻妻子以饱之,愁叹之声载道,陛下不可得而闻也。
思复损上以益下得乎?
陛下自初即位,止贡奉,却羡馀,天下咸知陛下之仁;
无土木营缮之侈,无匪颁赐与之需,天下咸知陛下之俭。
日积月累,固宜邦计裕而民力宽。
臣来自远方,侧闻奉宸之储瓶罄,大农之积子虚,是果何为而然耶?
卮不盈者漏在下,木不茂者蠹在内。
韩琦论减省浮费自宫掖始;
宋祁论三冗三费,终之曰「人不率则不从」。
衣服醪膳,无益旧规,请自乘舆始;
珠玉锦绣,不得浮费,请自后宫始。
先帝因经筵讲《易·丰卦》,有曰:「丰,亨,盛大之时,人主之侈心易生,不可不戒虑此也」。
陛下体《易》之损上益下,而以敬心行之,则百姓足,君孰与不足?
郡国无征敛之政,而仁政矣。
臣伏读圣策曰:「义廪之发,将以赈饥,而侵牟或不免;
田租之蠲,本以宽赋,而苛取或如故。
至若豁诸州之积负,损版曹之故额,俾纾急绝之扰,深寓省费之实,而民未有惬志,势若中隔不下流。
历思之,迄未得其说」。
臣有以仰见陛下轸忧民莫,欲无一事之不本于仁,无一夫之不被其泽也。
臣切以为义廪之发,田租之蠲,欲公其利,则臣前所言欲厚民生,莫先戢吏,其说粗可得行。
积负之豁,故额之损,欲去其害,则臣前所言欲知益下,莫先损上,其说粗可用。
请终言之。
自去岁旱涝相仍,民已告歉;
今春常寒为咎,阴雨弥旬。
谷再种而不入,虽秀而不坚。
糠覈既尽,惟草根木叶是食,民不聊生甚矣。
朝廷蠲租发廪,正欲民拜一饱之赐。
常平之积,平时侵牟移易,以虚相付受,至是则乘时消豁者有之矣。
幸而有积,则借补欠之说,而官吏瓜分其钱者有之矣。
甚而坐视流殍,不肯发廪,并缘支拨,掩其实蠹。
吏则肥矣,如民何?
田赋之纳,郡邑预借或二三年,至是则文具应诏者有之矣。
幸而富州大邑未至预借,则以畸零当放,而欺诳小民者有之矣。
甚而包放重催,虚破补解,盗窃府库,欺弄簿书
吏则丰矣,如民何?
此臣所谓莫先戢吏是也。
诸州积负,当豁则豁,仁也。
上供之数,或不足以供调度之需,能保版曹之不刬刷乎?
冗费未节,而先积负之豁,是不揣其本而齐其末也。
版曹故额,当损则损,仁也。
破分未除,或足以贻异时之害,能保州县之不横取乎?
浮费未省,而先赋额之损,是不节其流而窒其源也。
此臣所谓莫先损上是也。
先帝御笔令诸州建平籴仓,必命监司严督守臣,使小民无艰食之患。
至蠲放水旱田租,必戒守令奉行以实,常赋取赢于额外,敝租或见于重催,必一一申儆之。
陛下倘能以敬行之,则约己裕人,戢贪惠下,仁意充塞乎宇宙矣。
臣伏读圣策曰:「意奉宪者导之未欤?
岂吏罕廉平,治道衰欤?
将治生乎积,非可速成欤?
抑习锢于玩,未易遽革欤?
朕寅念先帝贻谋,常恐羞之,重为之惕然也」。
臣有以仰见陛下叹仁道之难尽,思所以光绍先烈也。
臣于陛下「治生乎积,非可速成」一语,愿益加圣心焉。
盖积之说有二:有积习之积,有积累之积。
人心久玩,吏治久郁,令之而不从,惩之而不改,此积习之积,仁之蠹也。
力行不息,持敬不怠,有悠久无间断,有缉熙无作辍,此积累之积,仁之基也。
陛下忱能体之于心,行之于身,不以未治而自止,不以小康而自务,不以小善为无益而弗为,不以小过为无伤而弗改,不以灾异为适然而有忽心,不以祥瑞为美观而有德色。
一敬之积,愈积而愈厚,则先帝贻谋数世之仁,又自陛下益迓续于万世矣。
彼奉宪者未训导,为吏者未底廉平,特积习所致尔,一整饬间,气象改观,日变月化。
人心之积习,岂不自圣心积累之功有以感之欤?
臣窃观圣心,或者未能积其敬也。
夫主一之谓敬,无适之谓一。
思虑未萌,知觉不昧,则静而有以养此心;
事物既接,品节不差,则动而有以养此敬。
今也恐惧于旱涝常寒之警,固知敬矣;
悦怿于瑞芝之观,何所积之未纯邪?
齐庄于圭璧荐享之时,固知敬矣;
转移于霞光迎导之际,何所积之有间邪?
先帝「毋不敬」之心,恐不如是也。
臣愿陛下加积累之勤,以充此仁之体而极其全,博此仁之用而极其大,则治虽未可以速成,亦未有积而不成者也。
陛下谦虚逮下,所以策臣者亦以勤矣。
区区愚忠,亦已历陈,熟数于前矣。
至终复策之曰:「子大夫博古通今,夙抱经济之蕴,其据经以对,毋有所隐,朕将亲览焉」。
臣益见陛下好问之忱,有加无已,必期臣子之尽言也。
臣束发读书,粗知有犯无隐之义。
幸逢明盛之朝,陛下诏之以毋隐,臣而有隐,是负其所学矣。
辄于圣问之终,所谓「习锢于玩」者,条其「玩」之说。
盖去人心之玩,自去君心之玩始。
一曰人言不可玩。
苏轼《对策》曰:「天下无事,公卿之言轻于鸿毛;
天下多事,公卿之言重于泰山」。
夫天下岂无可言之事,而亦有可言之阶。
视之为重,虽轻亦重;
视之为轻,虽重亦轻。
重则敬心生,轻则玩心生矣。
安平无事之时,犹不可以玩心视之,今何如时哉?
水旱盗贼之奏日陈于前,《无逸》、《酒诰》之书日诵于左。
露囊霜简,言言药石,月课风闻,事事箴规,非无敢言之人也。
陛下虚心访问,和颜容纳,必精思谛听而审其可否,则言之善者用矣。
二曰天变不可玩。
范祖禹奏疏曰:「圣人无一日而不事天,天无一日而不佑圣人」。
所谓无一日而不事天,以其敬心而事之也;
天亦无一日而不佑圣人者,以其无玩心而佑之也。
事天之敬,有时而间断,则天必出灾异,以警其玩心也必矣。
人君知其然,故夙夜自儆,以畏天之威,左右如在,以敬天之怒,犹惧获咎,而况敢逸豫乎哉?
今日食于春王三朝,水灾于江浙两淮,玉烛未调而乖气致异,天心之仁爱,端可识也。
陛下侧身修行,战兢自持,以我之天会乎天之天,则灾异之来可弭矣。
三曰虏情不可玩。
夫夷狄之不仁也犹豺狼,而其恶鸱枭不若也。
张耒有言曰:「鸱枭不鸣,谓之孔鸾;
见其不噬,待以犬马,斯亦过矣」。
今之夷狄何如哉?
和好之使虽来,而骄黠之情叵测;
境土之界日蹙,而溪壑之欲难盈。
此正鸣噬迫人之也。
陛下思祖宗之天下,尺寸不可以与人;
鉴女真之世仇,覆辙不可以再蹈。
兢兢业业,如大敌在前,兵甲相接,而罔或怠忘焉。
臣见庙庙之筹策,为谋既臧;
樽俎之折冲,其勇自倍。
不然,日愒岁玩,遗患将深,虽有孙、吴,无所用之。
此尤国家之远虑,古今之通患也。
陛下于此尤加之意,而去其积玩之心,则恢复之期有日矣。
夫积习之积不可有,积累之积不可无。
仁心之不能积而大之者何也?
以其积敬之功未至也;
敬心之不能积而全之者又何也?
以其积玩之心未除也。
忱能去其积玩之心而为积敬之心,勉积敬之心而为积仁之心,天下尚安有不被吾仁者哉?
臣一介草茅,不识忌讳,罄竭忱悃,冒进狂瞽,惟陛下裁赦。
臣谨对。
按:《广州人物传》卷一○,丛书集成初编本。
范淳夫1089年 北宋 · 程颐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五五、《河南程氏文集》遗文 创作地点:河南省洛阳市
丞相久留,左右所助。
一意正道者,实在原明耳。
与人书 北宋 · 程颐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五五
前书谕使求光禄丈神道碑文,今得范内翰祖禹许撰。
此公文章德望世所称许,可托也。
已送行状去,数月间可得,得即求的人附去也。
上。
子侄共四人,长侄端懿,近长安吕丞相辟知京兆醴泉县,未受敕。
长子端中,授汾州介休,来阙。
次侄端本,应举未第。
少子端彦,今秋方就铨试。
承问及,故具言之。
按:《新安文献志》卷八,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方伯润松萝山读书 元末明初 · 朱升
七言律诗 押寒韵
一上松萝数千刃,学如九转炼还丹。
且将员木警宵寐(员木警宵寐,范祖禹《司马温公布衾铭记》:“以圆木为警枕,小睡则枕转而觉,乃起读书”。),莫厌断齑供昼餐。
松叶乱云孤嶂暝,杏花疏雨晚窗寒。
乐羊莫起思乡念,应误佳人机杼难。
御试策一道(有题) 宋末元初 · 文天祥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一七、《文山全集》卷三、《历代名臣奏议》卷六四
盖闻道之大原出于天。
超乎无极太极之妙,而实不离乎日用事物之常;
根乎阴阳五行之赜,而实不外乎仁义礼智、刚柔善恶之际。
天以澄著,地以靖谧,人极以昭明,何莫由斯道也。
圣圣相传,同此一道。
由修身而治人,由致知而齐家治国平天下,本之精神心术,达之礼乐刑政。
其体甚微,其用则广,历千万世而不可易。
然功化有浅深,證效有迟速者何欤?
朕以寡昧,临政愿治,于兹历年,志愈勤,道愈远,窅乎其未朕也,朕心疑焉。
子大夫明先圣之术,咸造在廷,必有切至之论,朕将虚己以听。
三坟而上,大道难名;
五典以来,常道始著。
日月星辰顺乎上,鸟兽草木若于下,九功惟叙,四夷来王,百工熙哉,庶事康哉,非圣神功化之验欤?
然人心道心,寂寥片语,其危微精一之妙,不可以言既欤?
誓何为而畔,会何为而疑,俗何以不若结绳,治何以不若画像?
以政凝民,以礼凝士,以《天保》、《采薇》治内外,忧勤危惧,仅克有济,何帝王劳逸之殊欤?
抑随时损益,道不同欤?
及夫六典建官,盖为民极,则不过曰治、曰教、曰礼、曰政、曰刑、曰事而已,岂道之外又有法欤?
自时厥后,以理欲之消长验世道污隆,阴浊之日常多,阳明之日常少,刑名杂霸,佛老异端,无一毫几乎道,驳乎无以议为。
务德化者不能无上郡雁门之警,施仁义者不能无末年轮台之悔,甚而无积仁累德之素,纪纲制度为足维持凭藉者,又何欤?
朕上嘉下乐,夙兴夜寐,靡遑康宁。
道久而未洽,化久而未成,天变荐臻,民生寡遂,人才乏而士习浮,国计殚而兵力弱,苻泽未清,边备孔棘。
岂道不足以御世欤?
抑化裁推行有未至欤?
夫不息则久,久则徵,今胡为而未徵欤?
变则通,通则久,今其可以屡更欤?
子大夫熟之复之,勿激勿泛,以副朕详延之意。
宝祐四年五月八日
臣对:恭惟皇帝陛下处常之久,当泰之交,以二帝三王之道会诸心,将三纪于此矣。
臣等鼓舞于鸢飞鱼跃之天,皆道体流行中之一物,不自意得旅进于陛下之庭,而陛下且嘉之论道。
道之不行也久矣,陛下之言及此,天地神人之福也。
然臣所未解者,今日已当道久化成之时,道洽政治之候,而方歉焉有志勤道远之疑,岂望道而未之见耶?
臣请溯太极动静之根,推圣神功化之验,就以圣问中「不息」一语,为陛下勉,幸陛下试垂听焉。
臣闻天地与道同一不息,圣人之心与天地同一不息。
上下四方之宇,往古来今之宙,其间百千万变之消息盈虚,百千万事之转移阖辟,何莫非道?
所谓道者,一不息而已矣。
道之隐于浑沦,藏于未雕未琢之天,当是时,无极太极之体也。
自太极分而阴阳,则阴阳不息,道亦不息;
阴阳散而五行,则五行不息,道亦不息;
自五行又散而为人心之仁义礼智、刚柔善恶,则乾道成男,坤道成女,穹壤间生生化化之不息,而道亦与之相为不息。
然则道一不息,天地亦一不息。
天地之不息,固道之不息者为之。
圣人出而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亦不过以一不息之心充之。
充之而修身治人,此一不息也。
充之而致知,以至齐家治国平天下,此一不息也。
充之而自精神心术,以至于礼乐刑政,亦此一不息也。
自有三坟五典以来,以至于太平六典之世,帝之所以帝,王之所以王,皆自其一念之不息者始。
秦汉以降,而道始离;
非道之离也,知道者之鲜也。
虽然,其间英君谊辟固有,号为稍稍知道矣,而又沮于行道之不力。
知务德化矣,而不能不尼之以黄老;
知施仁义矣,而不能不遏之以多欲;
四年行仁矣,而不能不画之以近效。
上下二三千年间,牵补过时,架漏度日,毋怪夫驳乎无以议为也。
独惟我朝,式克至于今日休。
陛下传列圣之心,以会艺祖之心;
艺祖之心,以参帝王之心,参天地之心。
三十三年间,臣知陛下不贰以二,不参以三。
茫乎天运,窅尔神化,此心之天,混兮辟兮,其无穷也。
然临御浸久,持循浸熟,而算计见效,犹未有以大快圣心者。
上而天变不能以尽无,下而民生不能以尽遂,人才士习之未甚纯,国计兵力之未甚充,以至盗贼兵戈之警,所以贻宵旰之忧者,尤所不免。
然则行道者殆无验也邪?
臣则以为道非无验之物也。
道之功化甚深也,而不可以为迂;
道之證效甚迟也,而不可以为速。
「维天之命,于穆不已」,天地之所以为天地也;
「之德之纯,纯亦不已」,圣人之所以为圣人也。
为治顾力行何如耳,焉有行道于岁月之暂,而遽责其验之为迂且远邪?
臣之所望于陛下者,法天地之不息而已。
姑以近事言,则责躬之言方发,而阴雨旋霁,是天变未尝不以道而弭也;
赈饥之典方举,而都民欢呼,是民生未尝不以道而安也。
论辩建明之诏一颁,而人才士习稍稍浑厚,招填条具之旨一下,而国计兵力稍稍充实,安吉庆元之小获,维扬、泸水之隽功,无非忧勤于道之明验也。
然以道之极功论之,则此浅效耳,速效耳。
指浅效速效,而遽以为道之极功,则汉唐诸君之用心是也。
陛下行帝而帝,行王而王,而肯袭汉唐事邪?
此臣所以赞陛下之不息也。
陛下傥自其不息者而充之,则与阴阳同其化,与五行同其运,与乾坤生生化化之理同其无穷。
虽充而为三纪之风移俗易可也,虽充而为四十年圄空刑措可也,虽充而为百年德洽于天下可也,虽充而为卜世过历、亿万年敬天之休可也,岂止如圣问八者之事可徐就理而已哉?
臣谨昧死上愚对。
臣伏读圣策曰:「盖闻道之大原出于天。
超乎无极太极之妙,而实不离乎日用事物之常;
根乎阴阳五行之赜,而实不外仁义礼智、刚柔善恶之际。
天以澄著,地以靖谧,人极以昭明,何莫由斯道也。
圣圣相传,同此一道。
由修身而治人,由致知而齐家治国平天下,本之于精神心术,达之于礼乐刑政。
其体甚微,其用则广,历千万世而不可易。
然功化有浅深,證效有迟速,何欤?
朕以寡昧,临政愿治。
于兹历年。
志愈,道愈远,窅乎其未朕也,朕心疑焉。
子大夫明先王之术,咸造在庭,必有切至之论,朕将虚己以听」。
臣有以见陛下溯道之本原,求道之功效,且疑而质之臣等也。
臣闻圣人之心,天地之心也;
天地之道,圣人之道也。
分而言之,则道自道,天地自天地,圣人自圣人;
合而言之,则道一不息也,天地一不息也,圣人亦一不息也。
臣请溯其本原言之。
茫茫堪舆,坱圠无垠,浑浑元气,变化无端,人心仁义礼智之性未赋也,人心刚柔善恶之气未禀也。
当是时,未有人心,先有五行;
未有五行,先有阴阳;
未有阴阳,先有无极太极;
未有无极太极,则太虚无形,冲漠无朕,而先有此道。
未有物之先,而道具焉,道之体也;
既有物之后,而道行焉,道之用也。
其体则微,其用甚广。
即人心而道在人心,即五行而道在五行,即阴阳而道在阴阳,即无极太极而道在无极太极。
贯显微,兼费隐,包小大,通物我。
道何以若此哉?
道之在天下,犹水之在地中;
地中无往而非水,天下无往而非道。
水一不息之流也,道一不息之用也。
天以澄著,则日月星辰循其经;
地以靖谧,则山川草木顺其常,人极以昭明,则君臣父子安其伦。
流行古今,纲纪造化,何莫由斯道也?
一日而道息焉,虽三才不能以自立。
道之不息,功用固如此。
夫圣人体天地之不息者也。
天地以此道而不息,圣人亦以此道而不息。
圣人立不息之体,则歛于修身;
推不息之用,则散于治人。
立不息之体,则寓于致知以下之工夫;
推不息之用,则显于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效验。
立不息之体,则本之精神心术之微;
推不息之用,则达之礼乐刑政之著。
圣人之所以为圣人者,犹天地之所以为天地也。
道之在天地间者常久而不息,圣人之于道其可以顷刻息邪?
言不息之理者,莫如大《易》,莫如《中庸》。
大《易》之道,至于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而圣人之论法天,乃归之自强不息。
《中庸》之道,至于溥博渊泉,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而圣人之论配天地,乃归之不息则久。
岂非《乾》之所以刚健中正纯粹精也者,一不息之道耳,是以法天者亦以一不息。
《中庸》之所以高明博厚悠久无疆者,一不息之道耳,是以配天地者亦以一不息。
以不息之心,行不息之道,圣人即不息之天地也。
陛下临政愿治,于兹历年。
前此不息之岁月,犹日之自朝而午;
今此不息之岁月,犹日之至午而中。
此正勉强行道,大有功之日也。
陛下勿谓数十年间,我之所以担当宇宙,把握天地,未尝不以此道,至于今日,而道之验如此,其迂且远矣。
以臣观之,道犹百里之途也,今日则适六七十之候也。
进于道者不可以中道而废,游于途者不可以中途而画。
孜孜矻矻而不自已焉,则适六七十里者固所以为至百里之阶也。
不然,自止于六七十里之间,则百里虽近,焉能以一武到哉!
道无浅功化,行道者何可以深为迂?
道无速證效,行道者何可以迟为远?
惟不息则能极道之功化,惟不息则能极道之證效。
气机动荡于三极之间,神采灌注于万有之表,要自陛下此一心始。
臣不暇远举,请以仁宗皇帝事为陛下陈之。
仁祖,一不息之天地也。
康定之诏曰「祗勤抑畏」,庆历之诏曰「不敢荒宁」,皇祐之诏曰「缅念为君之难,深惟履位之重」。
庆历不息之心,即康定不息之心也;
皇祐不息之心,即庆历不息之心也。
当时仁祖以道德感天心,以福禄胜人力。
国家绥静,边鄙宁谧,若可以已矣,而犹未也,至和元年仁祖之三十三年也,方且露立仰天,以畏天变,碎通天犀,以救民生。
贾黯吏铨之职,擢公弼殿柱之名,以厚人才,以昌士习。
景初减用之言,听范镇新兵之谏,以裕国计,以强兵力。
以至讲《周礼》,薄征缓刑,而拳拳以盗贼为忧;
将帅,明纪律,而汲汲以西戎北虏为虑。
仁祖之心,至此而不息,则与天地同其悠久矣。
陛下之心,仁祖之心也。
范祖禹有言:「欲法尧舜,惟法仁祖」。
臣亦曰:欲法帝王,惟法仁祖
仁祖则可至天德,愿加圣心焉。
臣伏读圣策曰:「三坟以上(云云),岂道之外,又有法欤」?
臣有以见陛下慕帝王之功化證效,而亦意其各有浅深迟速也。
臣闻王行道之心,一不息而已矣。
尧之兢兢,舜之业业,禹之孜孜,汤之慄慄,文王之不已,武王之无贰,成王之无逸,皆是物也。
三坟远矣,五典犹有可论者。
臣尝以五典所载之事推之。
当是时,日月星辰之顺,以道而顺也;
鸟兽草木之若,以道而若也;
九功惟叙,以道而叙也;
四夷来王,以道而来王也,百工以道而熙,庶事以道而康。
光天之下,至于海隅苍生,盖无一而不拜帝道之赐矣,垂衣拱手,以自逸于土阶岩廊之上,夫谁曰不可?
尧舜不然也,方且考绩之法,重于三岁,无岁而敢息也;
授历之命,严于四时,无月而敢息也;
凛凛乎一日二日之戒,无日而敢息也。
此犹可也,授受之际,而尧之命舜,乃曰「允执厥中」。
夫谓之执者,战兢保持而不敢少放之谓也。
味斯语也,则尧之不息可见已。
河图出矣,洛书见矣,执中之说未闻也,而尧独言之。
尧之言赘矣,而舜之命禹,乃复益之以「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之三言。
夫致察于危微精一之间,则其战兢保持之念又有甚于尧者。
舜之心,其不息又何如哉?
是以尧之道化,不惟验于七十年在位之日;
舜之道化,不惟验于五十年视阜之时。
读「万世永赖」之语,则唐虞而下数千百年间,天得以为天,地得以为地,人得以为人者,皆尧舜之赐也。
然则功化抑何其深,證效抑何其迟欤?
降是而王非固劳于者也。
太朴日散,风气日开,人心之机械日益巧,世变之乘除不息,而圣人之所以纲维世变者亦与之相为不息焉。
俗非结绳之淳也,治非画象之古也,师不得不誓,侯不得不会,民不得不凝之以政,士不得不凝之以礼,内外异治,不得不以《采薇》、《天保》之治治之。
以至六典建官,其所以曰治、曰政、曰礼、曰教、曰刑、曰事者,亦无非扶世道而不使之穷耳。
以势而论之,则之治不如唐虞,商之治又不如,周之治又不如商。
之所以者何其逸,王之所以王者何其劳!
慄慄危惧,不如非心黄屋者之为适也;
始于忧勤,不如恭己南面者之为安也。
然以心而观,则舜之业业即尧之兢兢,禹之孜孜即舜之业业,汤之慄慄即禹之孜孜,文王之不己,武王之无贰,成王之无逸,何莫非兢兢业业孜孜慄慄之推也?
道之散于宇宙间者无一日息,帝王之所以道者亦无一日息。
帝王之心,天地之心也,尚可以者之为逸而王者之为劳耶?
臣愿陛下求帝王之道,必求帝王之心,则今日之功化證效,或可与帝王一视矣。
臣伏读圣策曰「自时厥后(云云),亦足以维持凭藉者,何欤」?
臣有以见陛下陋汉唐之功化證效,而且为汉唐世道一慨也。
臣闻不息则天,息则人;
不息则理,息则欲;
不息则阳明,息则阴浊。
汉唐诸君,天资敏,地位高,使稍有进道之心,则六五、四三王,亦未有难能者。
奈何天不足以制人,而天反为人所制;
理不足以御欲,而理反为欲所御;
阳明不足以胜阴浊,而阳明反为阴浊所胜。
是以勇于进道者少,沮于求道者多,汉唐之所以不唐虞三代也欤。
虽然,是为不知道者言也。
其间亦有号为知道者矣
汉之文帝、武,唐之太宗,亦不可谓非知道者,然而亦有议焉。
先儒尝论汉唐诸君以公私义利分数多少为治乱。
三君之心,往往不纯乎天,不纯乎人,而出入于天人之间;
不纯乎理,不纯乎欲,而出入乎理欲之间;
不纯乎阳明,不纯乎阴浊,而出入乎阳明阴浊之间。
是以专务德化,虽足以陶后元泰和之风,然而尼之以黄老,则雁门上郡之警不能无;
外施仁义,虽足以致建元富庶之盛,然而遏之以多欲,则轮台末年之悔不能免;
四年仁,虽足以开贞观升平之治,然而画之以近效,则纪纲制度曾不足为再世之凭藉。
盖有一分之道心者,固足以就一分之事功;
有一分之人心者,亦足以召一分之事变。
世道污隆之分数,亦系于理欲消长之分数而已。
然臣尝思之,汉唐以来,为道之累者,其大有二,一曰杂伯,二曰异端。
时君世主有志于求道者,不陷于此则陷于彼。
姑就三君而言,则文帝之心,异端累之也;
武帝、太宗之心,杂伯累之也。
武帝无得于道,宪章六经,统一圣真,不足以胜其神仙土木之私、干戈刑罚之惨,其心也荒。
太宗全不知道,闺门之耻,将相之誇,末年辽东一行,终不能以克其血气之暴,其心也骄。
杂伯一念,憧憧往来,是固不足以语常久不息之事者。
文帝稍有帝王之天资,稍有帝王之地步,一以君子长者之道待天下,而晁错辈刑名之说未尝一动其心,是不累于杂伯矣。
使其以二三十年恭俭之心而移之以求道,则后元气象且将骎骎乎商周,进进乎唐虞。
奈何之纯心,又间于黄老之清净!
是以文帝仅得为汉唐之令主,而不得一侪于帝王
呜呼!
武帝、太宗,累于杂伯,君子固不敢以王事望之;
文帝不为杂伯所累,而不能不累于异端,是则重可惜已!
臣愿陛下监汉唐之迹,必监汉唐之心,则今日之功化證效,将超汉唐数等矣。
臣伏读圣策曰:「朕上嘉下乐(云云),抑化裁推行有未至欤」?
臣有以见陛下念今日八者之务,而甚有望乎为道之验也。
臣闻天变之来,民怨招之也;
人才之乏,士习蛊之也;
兵力之弱,国计屈之也;
虏寇之警,盗贼因之也。
夫陛下以上嘉下乐之勤,夙兴夜寐之劳,怅岁月之逾迈,亦欲以少见吾道之验耳。
俯视一世,未能差强人意,八者之弊,臣知陛下为此不满也。
陛下分而以八事问,臣合而以四事对,请得以熟数之于前。
何谓天变之来?
民怨招之也。
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天明畏自我民明威。
人心之休戚,天心所因以为喜怒者也。
熙宁间大旱,是时河陕流民入京师
监门郑侠画《流民图》以献,且曰:「陛下南征北伐,皆以胜捷之图来上,料无一人以父母妻子迁移困顿、皇皇不给之状为图以进者。
览臣之图,行臣之言,十日不雨,乞正欺君之罪」。
上为之罢新法十八事,京师大雨八日。
天人之交,间不容发,载在经史,此类甚多。
陛下以为今之民生何如邪?
今之民生困矣!
自琼林大盈积于私贮,而民困;
自建章通天频于营缮,而民困;
自献助叠见于豪家巨室,而民困;
自和籴不间于闾阎下户,而民困;
自所至贪官暴吏视吾民如家鸡圈豕,惟所咀啖,而民困。
呜呼,东南民力竭矣!
《书》曰「怨岂在明,不见是图」,今尚可谓之不见乎?
《书》曰「怨不在大,亦不在小」,今尚可谓之小乎?
生斯世,为斯民,仰事俯育,亦欲各遂其父母妻子之乐,而操斧斤,淬锋锷,日夜思所以斩伐其命脉者,滔滔皆是。
然则腊雪靳瑞,蛰雷愆期,月犯于木,星殒为石,以至土雨地震之变,无怪夫屡书不一书也。
臣愿陛下持不息之心,急求所以为安民之道,则民生既和,天变或于是而弭矣。
何谓人才之乏?
士习蛊之也。
臣闻穷之所养,达之所施;
幼之所学,壮之所
今日之修于家,他日之于天子之庭者也。
国初诸老,尝以厚士习为先务。
宁收落韵之李迪,不取凿说之贾边;
宁收直言之苏辙,不取险怪之刘几
建学校则必欲崇经术,复乡举则必欲参行艺。
其后国子监取湖学法,建「经学」「治道」「边防」「水利」等斋,使学者因其名以求其实,当时如程颐、徐积、吕希哲皆出其中。
呜呼,此元祐人物之所从出也!
士习厚薄,最关人才,从古以来,其语如此。
陛下以为今之士习何如邪?
今之士大夫之家,有子而教之,方其幼也,则授其句读,择其不戾于时好,不震于有司者,俾熟复焉;
及其长也,细书为工,累牍为富,持试于乡校者以是,较艺于科举者以是,取青紫而得车马也以是。
父兄之所教诏,师友之所讲明,利而已矣,其能卓然自拔于流俗者何人哉?
心术既坏于未仕之前,则气节可想于既仕之后。
以之领郡邑,如之何责其为卓茂、黄霸?
以之镇一路,如之何责其为苏章、何武?
以之曳朝绅,如之何责其为汲黯、望之?
奔竞于势要之路者,无怪也;
趍附于权贵之门者,无怪也;
牛维马絷,狗苟蝇营患得患失,无所不至者,无怪也。
悠悠风尘,靡靡媮俗,清芬消歇,浊滓横流。
惟皇降衷,秉彝之懿,萌蘖于牛羊斧斤相寻之者,其有几哉!
厚今之人才,臣以为变今之士习而后可也。
臣愿陛下持不息之心,急求所以为淑士之道,则士风一淳,人才或于是而可得矣。
何谓兵力之弱?
国计屈之也。
谨按国史,治平间遣使募京畿淮南兵,司马光言:「边臣之请兵无穷,朝廷之募兵无已,仓库之粟帛有限,百姓之膏血有涯。
愿罢招禁军,训练旧有之兵,自可备禦」。
臣闻古今天下能免于弱者,必不能免于贫;
能免于贫者,必不能免于弱。
一利之兴,一害之伏,未有交受其害者。
今之兵财,则交受其害矣。
东海城筑而调淮兵以防海,则两淮之兵不足;
襄樊复归而并荆兵以城襄,则荆湖之兵不足;
自腥气染于汉水,冤血溅于宝峰,而正军忠义空于死徙者过半,则川蜀之兵又不足。
江淮之兵又抽而入蜀,又抽而实荆,则下流之兵愈不足矣;
荆湖之兵又分而策应,分而镇抚,则上流之兵愈不足矣。
夫国之所恃以自卫者,兵也,而今之兵不足如此,国安得而不弱哉!
扶其弱而归之强,则招兵之策,今日直有所不得已者。
然召募方新,调度转急。
问之大农大农无财;
问之版曹版曹无财;
问之饷司饷司无财。
自岁币银绢外,未闻有画一策为军食计者。
是则弱矣,而又未免于贫也。
陛下自肝鬲,近又创一安边太平库,专一供军,此艺祖积缣帛以易贼首之心也,仁宗皇帝出钱帛以助兵革之心也。
转易之间,风采立异,前日之弱者可强矣。
然飞刍挽粟,给饷馈粮,费于兵者几何?
而琳宫梵宇,照耀湖山,土木之费,则漏卮也。
列灶云屯,樵苏后爨,费于兵者几何?
而霓裳羽衣,靡金饰翠,宫庭之费则尾闾也。
生熟口券,月给衣粮,费于兵者几何?
而量珠辇玉,倖宠希恩,戚畹之费,则滥觞也。
盖天下之财专以供军,则财未有不足者。
第重之以浮费,重之以冗费,则财始瓶罄而罍耻矣。
如此则虽欲足兵,其何以给兵耶?
臣愿陛下持不息之心,急求所以为节财之道,则财计以充,兵力或于是而可强矣。
何谓虏寇之警?
盗贼因之也。
谨按国史,绍兴间杨么寇洞庭,连跨数郡,大将王𤫉不能制。
时伪齐挟虏使李成寇襄汉,么与交通。
朝廷患之,始命岳飞措置上流。
已而逐李成,擒杨么,而荆湖平。
臣闻外之虏寇,不能为中国患,而其来也,必待内之变。
内之盗贼,亦不能为中国患,而其起也,必将纳外之侮。
盗贼而至于通虏寇,则腹心之大患也已。
今之所谓虏者,固可畏矣。
然而逼我蜀则蜀帅策泸水之勋,窥我淮则淮帅奏维扬之凯。
狼子野心,固不可以一捷止之,然使之无得弃去,则中国之技未为尽出其下,彼亦犹畏中国之有其人也。
独惟旧海,在天一隅,逆雏穴之者数年于兹。
飓风瞬息,一苇可航,彼未必不朝夕为趋浙计,然而未能焉,短于舟,疏于水,惧吾唐岛之有李宝在耳。
洞庭之湖,烟水沉寂;
而浙右之湖,涛澜沸惊,区区妖孽且谓有杨么之渐矣。
得之京师之耆老,皆以为此寇出没倏闪,往来翕霍,驾舟如,运柁如神,而我之舟师不及焉。
夫东南之长技,莫如舟师,我之胜兀术于金山者以此,我之毙逆亮于采石者以此。
而今此曹反挟之以制我,不武甚矣。
万一或出于杨么之计,则前日李成之不得志于荆者,未必今日之不得志于浙也。
曩闻山东荐饥,有司贪市榷之利,空苏湖根本以资之,廷绅犹谓互易。
知无为其乡道者
一夫登岸,万事瓦裂。
又闻魏村、江湾福山三寨水军,兴贩盐课以资逆雏,廷绅犹谓是。
以捍卫之师为商贾之事,以防拓之卒开乡道之门,忧时识治之见,往往如此。
肘腋之蜂虿,怀袖之蛇蝎,是其可以忽乎哉!
陛下近者命发运兼宪,合兵财而一其权,是将为灭此朝食之图矣。
然屯海道者非无军,控海道者非无将,徒有王𤫉数年之劳,未闻岳飞八日之捷。
子太叔平苻泽之盗恐不如此。
长此不已,臣惧为李成开道地也。
臣愿陛下持不息之心,求所以弭寇之道,则寇难一清,边备或于是而可宽矣。
臣伏读圣策曰:「夫不息则久,久则徵,今胡为而未徵欤?
变则通,通则久,今其可以屡更欤」?
臣有以见陛下久于其道,而甚有感乎《中庸》、大《易》之格言也。
臣闻天久而不坠也,以运;
地久而不隤也,以转;
水久而不腐也,以流,日月星辰而常新也,以
天下之凡不息者,皆以久也。
《中庸》之不息,即所以为大《易》之变通;
大《易》之变通,即所以验《中庸》之不息。
变通者之久,固肇于不息者之久也。
盖不息者其心,变通者其迹,其心不息,故其迹亦不息。
游乎六合之内而纵论乎六合之外,生乎百世之下而追想乎百世之上。
神化天造,天运无端,发微不可见,充周不可穷。
天地之所以变通,固自其不息者为之;
圣人之久于其道,亦法天地而已矣。
天地以不息而久,圣人亦以不息而久。
外不息而言久焉,皆非所以久也。
臣尝读《无逸》一书,见其享国之久者,有四君焉,而其间三君为最久。
臣求其所以久者,中宗之心,严恭寅畏也;
高宗之心,不敢荒宁也;
文王之心,无淫于逸,无游于畋也。
是三君者,皆无逸而已矣。
彼之无逸,臣之所谓不息也。
一无逸而其效如此,然则不息者非所以久欤?
陛下之行道,盖非一朝夕之暂矣。
、绍以来,则涵养此道;
端平以来,则发挥此道;
嘉熙以来,则把握此道。
嘉熙而淳祐,淳祐而宝祐,十馀年间,无非持循此道之岁月。
陛下处此也,庭燎未辉,臣知其宵衣以待;
日中至昃,臣知其玉食弗遑;
夜漏已下,臣知其丙枕无寐。
圣人之运,亦可谓不息矣。
然既往之不息者易,方来之不息者难;
久而不息者易,愈久而愈不息者难。
昕临大庭,百辟星布,陛下之心,此时固不息矣;
暗室屋漏之隐,试一警省,则亦能不息否乎?
日御经筵学士云集,陛下之心,此时固不息矣;
宦官女子之近,试一循察,则亦能不息否乎?
不息于外者,固不能保其不息于内;
不息于此者,固不能保其不息于彼。
乍勤乍怠,乍作乍辍,则不息之纯心间矣。
如此,则陛下虽欲久则證,臣知《中庸》九经之治,未可以朝夕见也;
虽欲通则久,臣知《系辞》十三卦之功,未可以岁月计也。
渊蜎蠖濩之中,虚明应物之地,此全在陛下自斟酌,自执持。
顷刻之力不继,则惩久之功俱废矣,可不戒哉!
可不惧哉!
陛下之所以策臣者悉矣,臣之所以忠于陛下者亦既略陈于前矣,而陛下策之篇终复曰:「子大夫熟之复之,勿激勿泛,以副朕详延之意」。
臣伏读圣策至此,陛下所谓详延之意盖可识已。
夫陛下自即位以来,未尝以直言罪士;
不惟不罪之以直言,而且导之以直言。
臣等尝恨无由以至天子之庭,以吐其素所蓄积,幸见录于有司,得以借玉阶方寸地,此正臣等披露肺肝之日也。
方将明目张胆,謇謇谔谔,言天下事,陛下乃戒之以「勿激勿泛」。
夫泛固不切矣,若夫激者,忠之所也,陛下胡并与激者之言而厌之邪?
厌激者之言,则是将胥臣等而为容容唯唯之归邪?
然则臣将为激者欤?
将为泛者欤?
抑将迁就陛下之说而姑为不激不泛者欤?
虽然,奉对大庭,而不激不泛者固有之矣,臣于汉得一人焉,曰董仲舒
武帝之策仲舒也,慨然以「欲闻大道之要」为问。
之求道,其心盖甚锐矣。
然道以大言,将求之虚无渺冥之乡也。
使仲舒于此,过言之则激,浅言之则泛。
仲舒不激不泛,得一说曰「正心」。
武帝方将求之虚无渺冥之乡,仲舒乃告之以真实浅近之理,兹陛下所谓切至之论也。
奈何武帝自恃其区区英明之资、超伟之识,谓其自足以淩跨六合,笼驾八表,而顾如此语忽焉?
仲舒江都去,而武帝所与论道者他有人矣,臣固尝为武帝惜也。
堂堂天朝,固非汉比,而臣之贤亦万不及仲舒,然亦不敢激不敢泛。
切于圣问之所谓道者,而得二说焉,以为陛下献,陛下试采览焉。
一曰宰相以开公道之门。
臣闻公道在天地间,不可一日壅阏,所以昭苏而涤决之者,宰相责也。
然扶公道者宰相之责,而主公道者天子之事。
天子而侵宰相之权,则公道已矣。
三省、枢密,谓之朝廷,天子所与谋大政,出大令之地也。
政令不出于中书,昔人谓之斜封墨敕,非盛世事。
国初三省,纪纲甚正,中书造命,门下审覆,尚书奉行,宫府之事,无一不统于宰相
是以李沆犹得以焚立妃之诏,王旦犹得以沮节度之除,韩琦犹得出空头敕以逐内侍杜衍犹得封还内降以裁侥倖。
宰相之权尊,则公道始有所依而立也。
今陛下之所以为公道计者,非不悉矣。
以夤缘戒外戚,是以公道责外戚也;
以裁制戒内司,是以公道责内司也;
以舍法用例戒群臣,是以公道责外廷也。
雷霆蔀,星日烛幽,天下于此咸服陛下之明。
然或谓比年以来,大庭除授,于义有所未,于法有所未便者,悉以圣旨行之。
不惟诸司升补,上渎宸奎,而统帅躐级,阁职超迁,亦以夤缘而得恩泽矣。
不惟奸赃湔洗,上劳涣汗,而选人通籍,奸胥逭刑,亦以钻刺而拜宠命矣。
甚至闾阎琐屑之斗讼,皂隶猥贱之干求,悉达内庭,尽由中降。
此何等虮虱事,而陛下以身亲之,大臣几于为奉承风旨之官,三省几于为奉行文书之府,臣恐天下公道自此壅矣。
景祐间罢内降,凡诏令皆出中书枢密院仁祖之所以主张公道者如此。
今进言者犹以事当间出睿断为说,呜呼,此亦韩绛仁祖之辞也。
「朕固不惮自有处分,不如先尽大臣之虑而行之」,仁祖之所以谕者何说也?
奈何复以绛之说启人主,以夺中书之权,是何心哉!
宣、靖间创御笔之令,蔡京坐东廊,专以奉行御笔为职。
其后童贯梁师成用事,而天地为之分裂者数世,是可鉴矣!
臣愿陛下宰相之权,正中书之体,凡内批必经由中书枢密院,如先朝故事,则天下幸甚,宗社幸甚!
二曰收君子以寿直道之脉。
臣闻直道在天地间,不可一日颓靡,所以光明而张主之者君子责也。
然扶直道者君子之责,而主直道者人君之事。
人君而至于沮君子之气,则直道已矣。
夫不直则道不见,君子者,直道之倡也。
直道一倡于君子,昔人谓之凤鸣朝阳,以为清朝贺。
国朝君子,气节大振,有鱼头参政,有鹘击台谏,有铁面御史,军国之事无一不得言于君子。
是以司马光犹得以殛守忠之奸,刘挚犹得以折李宪之横,范祖禹犹得以罪宋用臣张震犹得以击龙大渊、曾觌。
盖君子之气伸,则直道始有所附而也。
今陛下之所以为直道计者,非不至矣。
月有供课,是以直道望谏官也;
日有劄,是以直道望廷臣也;
有转对,有请对,有非时召对,是以直道望公卿百执事也。
江海纳污,山薮藏疾,天下于此咸服陛下之量。
然或谓比年以来,外廷议论于己有所未协,于情有所未忍者,悉以圣意断之。
不惟言及乘舆,上勤节贴,而小小予夺,小小废置,亦且寝罢不报矣。
不惟事关廊庙,上烦调停,而小小抨弹,小小纠劾,亦且宣谕不已矣。
甚者意涉区区之貂珰,论侵琐琐之姻娅,不恤公议,反出谏臣。
此何等狐鼠辈,而陛下以身庇之!
御史至于来和事之讥,台吏至于重讫了之报,臣恐天下之直道自此沮矣。
康定间,欧阳脩以言事出,未几即召以谏院
至和间唐介以言事贬,未几即除以谏官
仁祖之所以主直道者如此。
今进言者犹以台谏之势日横为疑,呜呼,兹非富弼忠于仁祖之意也。
倾身下士,宁以宰相受台谏风旨,弼之自处何如也?
奈何不知弼之意,反启人君以厌君子之言,是何心哉!
元符间,置看详理诉所,而士大夫得罪者八百馀家。
其后邹浩、陈瓘去国,无一人敢为天下伸一喙者,是可鉴已。
臣愿陛下壮正人之气,养公论之锋,凡以直言去者悉召之,于霜台乌府中如先朝故事,则天下幸甚,宗社幸甚!
盖大道之,天下为公,周道如砥,其直如矢。
古帝王道者,无先于此也。
臣来自山林,有怀欲吐。
陛下怅然疑吾道之迂远,且慨论乎古今功化之浅深、證效之迟速,而若有大不满于今日者,臣则以为非行道之罪也。
公道不在中书,直道不在台谏,是以陛下道用力处虽劳,而未遽食道之报耳。
果使中书得以公道总政要,台谏得以直道纠官邪,则陛下虽端冕凝旒于穆清之上,所谓功化證效可以立见,何至积三十馀年之工力,而志勤道远,渺焉未有际邪?
臣始以「不息」二字为陛下勉,终以公道直道为陛下献,陛下万几之暇,傥于是而加三思,则跻帝王,轶汉唐,由此其阶也已。
臣赋性疏愚,不识忌讳,握笔至此,不自知其言之过于激,亦不自知其言之过于泛,冒犯天威,罪在不赦。
惟陛下留神。
臣谨对。
王岩叟追复朝奉郎傅尧俞追复银青光禄大夫献简范祖禹朝奉大夫赵彦若龙图阁学士中大夫钱协顾临龙图阁直学士赵君锡天章阁待制姚勔宝文阁待制盛陶龙图阁待制赵卨端明殿学士右光禄大夫孙觉龙图阁直学士朝散大夫杜纯鲜于侁李同集贤殿修撰孔文仲朝奉郎朱光庭朝散大夫高士英承务郎元符三年五月二十四日 北宋 · 宋徽宗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四五、《宋大诏令集》卷二二二
敕:朕即祚以来,推恩四海,濯垢起废,至于再三。
顾思九原,不可复作。
苟或抱衅泉壤,无以洗之,则王泽所加,存殁有异,岂朕哀矜恻隐幽显不遗之意哉!
尔以材猷,致位近侍(或云「被遇先帝」。)
旋以显黜,遽至沦亡。
言念营魂,莫能自违。
还其名秩,国有旧章。
出自朕恩,流泽后嗣。
尚其不昧,识此哀荣。
焚毁三苏文集等印板诏崇宁二年四月乙亥 北宋 · 宋徽宗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五三、《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一二一
三苏、黄、张、晁、秦及马涓文集,范祖禹《唐鉴》、范镇《东斋记事》、刘攽《诗话》、僧文莹《湘山野录》等印板,悉行焚毁。
城西阻雨寄纯父太守 北宋 · 郭祥正
七言绝句 押尤韵
三春复作历阳游,倾听高谈洗我忧。
已出重城望宾榻,暗天风雨泊孤舟。
论君子小人劄子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一、《梁溪集》卷六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五六
臣昨日奏事,论及人主之职在知人,虽尧舜犹以为难。
诚能别白邪正,使君子小人不至于混淆,然后天下可为。
伏蒙宣谕,知人亦非难事,但考其素行则知之。
窃仰圣训,诚得知人之要。
然臣窃谓国家艰难之际,图回事业,虽材智兼用,然帷幄腹心,非君子不可。
何哉?
君子爱君而不谋身,忧国而不谋家,以公忘私,以义忘利,而小人则反此。
自昔人主信小人而任之,其国未尝不至于危亡。
夫小人岂不欲安存而恶危亡哉?
然使之谋人之国必至于此者,以其无远见而操术然也。
彼方以谋家保身、营利趋私为得计,于国事恬不加恤;
非不加恤也,以为必不至于危亡而不知恤也。
唐天宝末杨国忠既激安禄山叛,以信其言,又促哥舒翰出兵潼关,恐其不利于己,动为身谋,不顾社稷大计。
及遭陈元礼之变,刃加于颈而后知,盖亦晚矣。
是其所以求全者,乃所以自族也。
范祖禹有言:夫避害就利者,小人之常也。
利于己而不利于人则为之,害于国而不害于家则为之,自以为得计矣。
而既害于国,则亦害于家;
不利于人,则亦不利于己。
是以自古小人之败,必至于家国俱亡而后已。
此圣人所以戒小人之勿用也。
然而为人主者,曷尝不欲用君子而退小人哉?
卒之君子多不能安其身于朝廷,而小人尝得志者,君子行道直、自信笃、去就轻、好恶正故也。
行道直则不能阿谀以取容,自信笃则不能过防以远害,去就轻则不为爵禄之所累,好恶正则不为奸邪之所喜。
自非人主明足以察,诚足以任,则君子虽欲有为于当世,不可得也。
齐小白之任管仲,信而弗疑,此所以成霸业。
故曰有人而弗能知,害霸也;
知而弗能用,害霸也;
用而弗能信,害霸也;
信而以小人参之,害霸也。
霸犹如此,况欲图天下之事业,以起中兴之功哉?
陛下既得知人之要矣,更愿致察于君子小人之间,天下不胜幸甚。
范淳甫1078年 北宋 · 苏轼
 创作地点:江苏省徐州市
吾州下邑刘季,谁数区区张与(来诗有张仆射、李临淮之句。)
重瞳遗迹已尘埃,惟有黄楼泗水(郡有厅事,俗谓之霸王厅,相传不可坐,仆拆之以盖黄楼。)
而今太守老且寒,侠气不洗儒生酸。
犹胜白门吕布,欲将鞍马事曹瞒
别幅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二八、《梁溪集》卷一一一
某再拜:昨日抵桂林,方作书欲遣人承问,使至,特辱教赐,开谕周悉,感服无已。
承录示《靖康旧语》,读之感慨。
方危疑之际,祸患不测,非公力为辩释,此身不能自保久矣。
虽公未尝一一见喻,宁不知之?
其秋出师,固知堕恪计中,亦尝面道其详;
然力辞而卒行者,非特迫于威命,如所谓杜邮之赐,势不得已,亦庶几立尺寸之功,以塞厚赏,然后解兵归印,幅巾柴车,径返田庐,此素志也。
不谓事与愿违,驻车河内,未踰月而庙算中变,公既去位,某亦罢归,一切皆如恪策,而人罕知之者。
初,某既总师指挥,继命刘韐为副,及其后乃知恪所荐也。
解潜初与会议于隆德志甚锐,及出兵,忽中变,按兵不行,故失期会,而有南北关之溃。
适所遣属官张叔献者自军中来,能道其详,乃知将出兵而得恪书,遂有缓师之谋,虽书辞不可知,而意则可料也。
其后之子子羽道其书辞于人,果如所料。
此二人者今皆见存,他日可询也。
渊圣又御札付,而误付宣抚司,其戒敕之语,与本司所禀受不同,亦必恪意。
解潜制置使折彦质河东勾当公事张灏转运使折可求都统制,皆各受御前处分,进退自如。
因报公罢相,遂援此为言,以谓节制不专,难以责成功,必致误事。
非使节制归一,以谋万全之举,则太原之围必无可解之理,不然愿丐罢去,遂得请。
夫恪之意不过欲作相耳,而妨功害国,其巧如此。
今恪已死,尤之何益,所可痛者,小人动为身谋,不恤国事,一至于是。
范祖禹以谓用小人必至于家国俱亡而后已,岂不信也哉!
前书所谓舞智以御人主者,为恪设也。
又承询以天下安危存亡大计,如某迂疏,再奋再踬,进不足以谋夫国,退不足以保身,何敢复议此哉!
试陈梗概言之而不怍,恃公之知我耳。
夫天下犹一身,及其病也,必有致病之源。
靖康之初,所以致寇者,其病源于崇,观以来军政不修,而起燕山之役;
靖康之末所以致寇者,其病源于春初失其所以和,又失其所以战。
何也?
贼以孤军,深入重地,前阻坚城,而后顾邀击之威,初未深知中国之虚实也,而吾之援师日集。
当是时不难于议和,其所邀求度可许者许之,不可许者勿许,则约成而和可久。
朝廷为其胁制,初不计此,所求一切听从,故使贼得以窥中国之弱,而约不能坚,此失其所以和也。
当时力争于榻前者,正谓可以脱一时之急,而贻将来之祸,虽有智者莫能善后,虢射父所谓「期年狄必再至,示之弱矣」者是矣。
诸道之兵既集,数倍于贼,福宁会议,正欲用亚夫之策,复畿邑,绝粮道,禁抄掠,困其师以胜之。
姚平仲先期妄发,其议遂格。
夫劫寨,小衄也,而因以沮必胜之计;
邀击,良策也,而抽回袭逐之兵。
故使贼安然捆载而归,无所忌惮,此失其所以战也。
如弈棋然,岂能尽杀敌而我无所伤哉?
借使以吾兵之二而易敌兵之一,犹为中国之利,深入者覆师,则疆外者破胆矣。
失此机会,故贼志日侈,士气日沮,长驱凭陵,至今为梗,先轸所谓「一日纵敌,数世之患」者是也。
今国家变故既尔,宁可追咎既往,然不知其源,何以治病?
此二者,安危存亡之源也。
或者见靖康之末失守,而以靖康之初坚守为非,亦可谓不知变矣。
靖康之初,与夫靖康之末,事势岂可同日语哉!
贼初犯阙时,朝廷失于堤防,故使之渡河而至城下;
其所以急欲去者,初不为久留计。
及再举南牧,则有必取之心,此不同者一也。
贼初抵城下,不数日间援师已集,中外音问络绎不绝;
及再至,则围城之中,始以蜡书起兵,中外阻隔不通,此不同者二也。
渊圣登极之初,士气人心,贾勇百倍,其后稍稍解体,此不同者三也。
其他细故,不可胜言。
故在靖康之初,有备则当守;
靖康之末,无备则当避,岂可胶柱而鼓瑟耶?
今以后而罪前,是犹治病不别脉色,不察證候,以后药之失而咎前药之得,岂理也哉!
宣和之间,病成而未作;
靖康之初,病作而未甚;
至靖康末,则病甚矣。
故以靖康而视宣和,以建炎而视靖康,国势人心,与夫经营之难易,何啻相什百哉。
建炎之初犹有可为之理者,河北真定、怀、卫、浚四州,河东太原、泽、潞、汾、晋六七州,皆靖康末有为失之,其馀皆为朝廷守。
兵民之心,戴宋坚甚,而河北东路京东西陕西诸路,未受患也。
当时料理其两河以为藩篱,因其人而用之,则中原可保;
车驾巡幸不去中原,则四方可安。
譬犹初病中风者,药石之功犹可及,而复为全人也。
既舍此策,以苟目前之安,坐视数路之莫救,河北、河东悉皆陷没,而其京东西、陜右类遭侵掠。
去春关中既扰,今则鄜、延、丹、坊又破,环庆诸路数月以来未知复如何?
西北如此,则中原岂复为我有哉?
辟犹再中风者,遇良医犹不免有偏废之患,医非其人,未可知也。
西北之于天下,非特形势便利,乃将帅士马甲兵之所出,兴衰拨乱之具在焉,失之则其具何自而得?
欲修大厦之倾,而乏材料,可乎?
贼善因兵于敌,非特因粮而已。
京东西者,闻多两河之人。
使复用京东西、陕右之人,剪发易服,被甲执兵,则遇者皆以为贼,望风奔溃,何往不可,虽东南未得高枕而卧也。
正犹大厦之倾,日葺之则有复全之理,不然,风雨之所颓圮而后已,可以数其迁为安耶?
今日之策,急料理之可如东晋,然东晋亦未可轻议之也。
相如王导,人望如顾荣、贺循、纪瞻,经营中原如祖逖、刘琨,方面如温峤、陶侃、郤鉴,强藩重兵,控扼上流,始能抗石勒之徒,保有江左
如奕棋者,一失腹心之势,则虽欲保守一隅,岂易得哉?
杜牧有言:「上策莫如自治」。
自治之术,以进君子退小人为本,君子进则虽微必强,小人进则虽盛必衰,此匡复之象也。
理必至此,心术不同而已。
今日之事,必其真有勾践枕戈尝胆之志,必能行卫文布衣帛冠之政,任人者体刚明诚一之德,受任者革忌媢偷惰之风,一切以公天下,保国家为心,日引月长,使国势浸彊,庶乎可为此安危存亡之所系也。
自经变故以来,尤觉可不可之有时,时不可而为之,犹逆风行舟,用力多而无补;
使遇其时,呼吸响应,顺风开帆,一日千里可也。
愿公深自蓄养,方燕闲时究观古今之变,而察其机会,异时复膺大任,则宗社生灵之所赖,必有在矣。
蜀先主刘表曹操在官渡而袭许昌不从,其后悔之,先主曰:「天下之事,机会之来岂有穷已,若能应之于后,则此未足为恨」。
今敌彊我弱,然安知异时无可乘之机耶?
此可为智者道,难与世俗论之也。
某久已灰心,今复远屏海外,与中原绝,此志已矣。
因诲问所及,故辄发其狂言,死罪死罪。
某再拜。